九死一生(2 / 3)

日子過得飛快。我對新的研究工作深感興趣。白天就在藏書豐富的圖書室裏消磨時光,聆聽他闡明計劃,協助他做實驗。不過,我們不得不放棄許多使人入迷的實驗,因為一隻在海洋裏顛簸起伏的航船不是做精細或複雜工作的合適地點,但他答應,在船隻到達的地方有個設備完善的實驗室,我可以在那裏度過許多愉快的時光。據他說,他占有了一個在地圖上沒有標誌的南海島嶼,並把它變成了一個科學樂園。

到達島上不久,我就發現先前美好的想象竟十分荒唐。但是,在描述後來發生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前,我還得簡要地講清楚,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人類命運所遭遇到的那種駭人聽聞的經曆。

我父親年老後,斷然舍棄了散發著黴味的古董的誘惑,致力於研究在生物學這個總項目下更富於吸引力的事物。由於年輕時在基礎學科方麵有堅實的基礎,他迅速探索了科學界的一切高級學科,到達了未知世界,便想占領這個無人問津過的領域。

正在他研究工作的這個階段,命運之神又把我們倆拋擲到一起了。我的頭腦還算靈活——雖然這是我自己說的——很快就掌握了他思考問題和推理的方法,變得幾乎同他一樣狂熱。不過,我不應該這麼說。驚人的結果隻證明他的神誌是清醒的,我隻能說他是我見到過的冷漠、殘酷而又最奇特的怪人。

洞察了生理學和心理學的雙重奧秘之後,父親的思想進入了一個新的邊緣科學的廣闊領域。為了進一步探索,他開始研究高級有機化學、病理學、毒物學以及與他的推斷性假設有關的其他科學和次科學。

他提出了這樣一個命題:暫時或永久失去生命的原因,就在於原生質內某種元素與化合物的凝固。因而,他把這種物質分離出來,進行了無數次實驗。由於有機體暫時失去生命會導致昏迷,永久喪失生命會造成死亡,他就探索一種能夠阻礙、中止原生質凝結,甚至使它不致凝固的人工方法,如果不用專門術語來表達的話,他的假設是,死亡,隻要不是嚇死,或者器官未受損傷,隻不過是生命的暫時停止,通過適當的方法誘導生命的複活,應當是可能的。

他想發明的,就是這樣一種使暫時死亡的機體重新獲得生命的方法。當然,他也明白,在機體腐敗之後,這種嚐試就是徒勞的了。因此,他迫切需要找到剛剛死亡,或一天之前還活著的機體。他正好找到了我,並且在我的身上,初步證實了他的理論。我從舊金山海灣裏被救上船時,確已溺水而死,但是經過他發明的空療法器械救治,終於重新點燃了生命的火花。

現在談談他對我的陰險打算吧!他首先讓我明白,我完全落在他掌握之中。他一年前已經把遊艇送走,隻留下兩個對他無限忠誠的黑人。他詳盡地審訂了他的理論,製訂出了試驗方法,最後使我大為吃驚,竟宣布我便是他研究的課題。

我曾麵臨死亡,多次不顧死活地冒險。不過,像這種性質的冒險,卻從來沒有碰到過。我敢發誓自己不是一個懦夫。然而,這種在死亡邊緣來回跋涉旅行的建議卻使我嚇破了膽。我要求給點時間考慮。他慨然答應了,但同時指出,我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必須服從。

從島上逃走絕無可能,用自殺來逃避也行不通,雖然比起必須經受的痛苦來說,我倒還寧願選擇死亡。我隻能寄希望於設法毀滅俘獲我的人。這一招,由於父親采取了種種預防措施,也不會生效。隨時有人在監視我,甚至睡眠時也有個黑人守著。

我向他懇求,但毫無效果。隻能聲明並證實自己是他的兒子,我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這最後一張牌上。他卻毫不動心。他不像一個父親,還不如說是一架科學機器。

我不知道他怎麼竟會跟母親結婚,生養了兒子,因為在他身上找不到絲毫感情。他的心目中隻有理性,根本沒有愛情和憐憫。如果有所謂愛憐,那也隻是微不足道,必須克服的弱點而已。

他說,既然是他賦予我生命,那麼除他以外,還有誰更有權力支配這條生命呢?然而,他又說,他並不希望我喪失生命,隻是想“借用”一下,可以“準時”歸還;當然,危險總是有的,我有什麼辦法呢,隻能擔點風險了。人生本來就是充滿危險的麼!

為了確保實驗成功,他希望我的體質盡可能處於最佳狀態。所以,他給我的飲食和訓練就像決賽前出色的運動員一樣。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假如非冒險不可,那就最好保持最佳狀態。

在我休息期間,他讓我幫助安排器械,進行種種輔助實驗。我對這種操作有多大興趣是可想而知的。但對待實驗還是認真的,像他一樣周到、嚴謹。有時我提出的一些建議或改革意見得到采納,能夠付諸實施,也有點得意。不過事後想想,隻能苦笑,因為我曉得這是在為自己的葬禮當司祭。

父親開始進行有關毒物學的一係列實驗。一切準備就緒以後,他用一服烈性的馬錢子堿把我毒死,死亡的時間大約20個小時,呼吸和循環係統全部停止工作。我的軀體死亡了,這是確實無疑的。可怖的是,一麵是原生質在逐步凝固,一麵我仍然有知覺,能夠體會到死亡的種種令人不快的細節。

使我起死回生的器械是個空氣密封艙,大小正好足以容納我的身體。這個機械結構並不複雜,隻有幾個閥門,一個旋轉的曲軸和一個電動機。

機器開動時,艙內的空氣時而濃厚,時而稀薄,就這樣刺激我的肺部,進行人工呼吸,而沒有使用上次用過的那種管子。我的軀體雖然無法活動,但還沒有腐朽,能夠感覺到經過的一切:他們怎樣把我放進密封艙,在皮下注射一種化合劑,中斷凝結過程;以後,艙門緊閉,機器轉動。我憂心如焚,但循環作用終於逐步恢複了,其他器官也開始執行相應的職能。不到一個小時,我又在飽餐一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