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能賣掉綠山牆。”安妮堅定地說。
“哦!安妮,我也希望如此,但你自己也明白,我沒法一個人待在這兒,孤獨會讓我發瘋的,我的眼睛快看不見了,我知道,會看不見的。”
“您不用一個人待在這兒,瑪麗拉,我跟您在一起,我不去雷德蒙德上學了。”
“不去雷德蒙德?”瑪麗拉抬起她疲倦的臉看著安妮,“什麼?你什麼意思?”
“我說得很明白了。那份獎學金我不要了。昨天晚上您從鎮上回來後我就做出了這個決定。您為我付出了這麼多的心血,您不應該認為我會在您遇到困難的時候丟下您一走了之的。我想了又想,盤算很久了。請聽聽我的打算吧!”
“芭裏先生想在明年把咱們家的農場租下來。所以您用不著為這事操心了。我打算去教書。我已向這裏的學校提出了申請,我估計不能得到這份工作,因為我知道理事會已答應把這職位交給吉爾伯特?布萊思了。那我就去卡莫迪的學校。”
“昨晚布萊爾先生就跟我說過。當然這就沒有在阿豐利學校合適方便,可至少在天氣暖和的時候,我可以住在家裏,來回自己駕車。即使在冬天,星期五我可以回家。這樣咱們得留下一匹馬。哦!我全想好了,瑪麗拉。到時候我可以給您念念書,讓您快樂。您就不會寂寞孤單了。我們在一起會非常舒心和幸福的。”
瑪麗拉好像做夢一樣聽著安妮的話。
“安妮呀!你這麼做全是為了我,我很明白,可是,你為我做出的犧牲太大了,這不值得,我不同意這麼做。”
安妮笑了笑。
“您別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談不上什麼犧牲不犧牲的。如果因為沒有辦法,隻能賣掉綠山牆農舍,那才是最糟糕的結局。我不願看到這種事發生。這裏一旦發生了什麼事,我怎能袖手旁觀呢!瑪麗拉,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到雷德蒙德深造了,就留在這裏當教師,您就不必為我擔心了。”
“可是,繼續深造不是你的夢想嗎?那麼……”
“我的理想和當初一樣,隻是,換了目標而已,我會是個好老師,我要挽回您的視力。另外,我在家還要學習,自己學一點大學課程,哦!我有成打的計劃呢!瑪麗拉。我想了整整一個星期,我仔細地計劃過我的未來,我相信將來會很好的。”
“我覺得我不應該讓你放棄它,”瑪麗拉說,指的是那份獎學金。
“可是您沒法阻攔。我已經16歲半了,”安妮笑了起來。“哦!瑪麗拉,您別再可憐我了,我不喜歡被人憐憫,而且也毫無必要。隻要一想到我能留在心愛的綠山牆農舍,我就感到由衷的高興。誰也不會像您和我這樣愛它,所以我們非把它留在我們手裏不可。”
“可愛的姑娘!”瑪麗拉同意了。“我覺得你好像給了我新的生命。我想我該堅持讓你去上大學,但是我知道我沒法說服你,所以我也就不勉強了。不過我會讓你得到補償的,安妮。”
當安妮?雪莉放棄上大學而選擇留在家鄉教書的消息在阿豐利傳開時,人們對此議論紛紛。大部分不了解瑪麗拉眼睛狀況的好心人都認為她是個傻瓜。
阿倫太太不這麼想。她表示讚同,還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了安妮,這讓那姑娘高興得熱淚盈眶。雷切爾太太也不那麼認為。一天晚上,她來到綠山牆,在溫暖、清香的夏日暮靄中,安妮和瑪麗拉正坐在前門口。
雷切爾太太疲憊地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她結實的身體便在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石凳後麵長著一排高高的粉紅色和黃色蜀葵花。
“終於坐下來了,真高興。我走了整整一天,讓兩條腿支著200多磅的身子跑來跑去,太夠嗆了。不發胖真是件大幸事,瑪麗拉。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好啦!安妮,我聽說你已經放棄了上大學的念頭。我非常高興聽到這個消息。作為一個女人,你受的教育已足夠了,該滿足了。我可不相信姑娘、小夥一起上大學,讓腦袋裏裝滿拉丁、希臘文之類的東西會有什麼好處。”
“但我還是會學拉丁和希臘語的,雷切爾太太,”安妮笑著說,“我就在綠山牆裏學習,學那些該在大學裏學的課程。”
雷切爾太太驚駭地舉起雙手,“安妮?雪莉,你這是在自殺。”
“一點兒也不會,我會因此而豐富,哦!我不會過分的。冬天漫長的夜晚我有很多空閑時間,但沒時間鉤編了,我要到卡莫迪教書,您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以為你要在阿豐利教書的,理事會決定讓你待在這兒。”
“雷切爾太太!”安妮驚訝地跳起來叫道,“我以為他們答應吉爾伯特了!”
“是啊!他們答應了。但吉爾伯特聽說你申請了,他就去找他們了。昨天晚上理事會在學校開會,他說要撤回申請,叫他們接受你的申請。他說他要到白沙鎮去教書,他當然知道你想和瑪麗拉待在一起了,我得說他可真是個周到的好人,這是自我犧牲呀!他還得自己付在白沙鎮的食宿呢!每個人都知道他還得攢錢上大學,所以理事會決定用你。托馬斯回家告訴我時,我樂得直笑呢!”
“我認為我不應該接受,”安妮喃喃低語,“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應該讓吉爾伯特為了我而做出犧牲。”
“我看你現在沒法阻止了。他已跟白沙鎮方麵簽好了合同,就是你拒絕了,對他也沒有好處。現在這裏已沒有派伊家的孩子在上學,你會幹得順順當當的。喬西是他們家最後一個來上學的孩子,也是難對付的主兒,就這話。最近20年來,阿豐利學校陸陸續續都有派伊家的孩子在讀書。我覺得他們活著就是讓老師記住,這裏可不是他們的容身之地。天哪!芭裏家那閃光倒是什麼意思?”
“是戴安娜在發信號讓我去一趟。我們小的時候就經常發出這種信號互相聯係。我先去一下,看看她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兒?對不起了。”安妮說完,便沿著長滿三葉草的斜坡,像山羊一般跳躍著跑了下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鬧鬼的林子”的楓樹叢中了。
雷切爾太太眯著眼睛,盯著安妮的背影對瑪麗拉說:“這姑娘,還是那麼孩子氣十足。”
“不過,她身上的女人味也很多了。”瑪麗拉一時又恢複了以前說話時的流暢勁兒。
當天晚上,雷切爾太太和她的丈夫托馬斯閑聊時感歎道:“現如今瑪麗拉最大的變化就是說話又像從前那麼流暢了,人也變得圓滑起來。”
安妮第二天晚上到墓地去給馬修的墳添些新鮮的花朵,還要給蘇格蘭玫瑰澆水,她在那兒待到黃昏,享受著那兒的寧靜。當她走下長長的山路時,落日的餘暉籠罩了阿豐利,家裏的燈光在花園中的樹影間閃爍。
下坡的路上,一位高個兒的小夥子吹著口哨走出布萊思家的大門。這是吉爾伯特。當他認出安妮時,口哨聲從他的唇間消失了。他彬彬有禮地抬了抬他的帽子,不過,如果安妮不停住腳步伸出手去的話,他是會一言不發地從她身邊走過去的。
“吉爾伯特,”她緋紅著臉說,“我想謝謝你為了我放棄這所學校。你太好了,我想讓你知道我對此非常感激。”
吉爾伯特熱情地握住安妮伸出的手。
“這根本不是我特別慷慨,安妮。我很高興能給你一點小小的幫助。此後我們就成為朋友,好不好?你真的原諒我過去的錯誤了嗎?”
安妮笑了,她努力想抽回她的手,卻沒有成功。
“那天在池塘邊我就原諒了你,但是我當時不知道,我真是個固執的大傻瓜,我一直,幹脆我就全坦白吧!從那天以來,我一直在後悔。”
“我們會成為最好的朋友的,”吉爾伯特喜氣洋洋地說,“我們生來就該成為好朋友的,安妮,你一直在反抗命運的安排,我知道我們在許多方麵可以互相幫助。你會繼續學下去的,是不是?我也是這樣。來,我送你回家吧!”
安妮走進廚房時,瑪麗拉好奇地望著她:“和你一起從小路回來的那個人是誰,安妮?”
“吉爾伯特?布萊思。”安妮答道。她惱火地發現自己的臉紅了。
“我在芭裏家的小山上遇到了他。”
“我沒想到你和吉爾伯特?布萊思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居然站在門口和他說了半個小時。”瑪麗拉生硬地笑著說。
“我們是很好的對手,但我們決定以後理智一點兒,我們做好朋友,我們談了半個鍾頭?好像隻有幾分鍾呀?但是,您知道的嘛!我們得補回以前五年沒說的話呢!瑪麗拉。”
安妮那天晚上懷著快樂的滿足在窗口坐了很長時間,風兒撥弄著櫻桃樹枝呼呼作響,薄荷的香氣飄浮到她身邊,星星在山穀中的杉林尖眨著眼睛,戴安娜的房間燈光搖曳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