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把希爾頓·丘彼特先生送到門口,就沒有再送了。他關上門,臉色很平靜,從他的眼神裏我看出了他對這種案子有一定的駕馭能力。他在桌邊忙了起來,他麻利地把所有畫有古怪符號的紙條都擺在了桌上,並且仔細地進行了拚湊,在拚湊的過程中,他對這些古怪的符號進行了破譯。在長達兩個小時裏,他的左手和右手從來沒有放下過那些畫有古怪符號的紙張。他太投入了,他對我視而不見,我明白這是他的工作習慣,到了最後,他歡快地吹了一聲口哨,我想他的工作暫時就要告一個段落了。他已經寫好了一份電報,電報比較長。他高興地搖晃著手中那份長電報說:“華生,假如回電中有我希望得到的東西,案子就快要結案了。”
那個時候,我真想向他問個明白,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我清楚福爾摩斯到了適當的時間,他會告訴我這個案件的一切的。
回電遲遲不到。我們坐在房間裏整整等了兩天,終於在等二天傍晚,希爾頓·丘彼特用一封信的表達方式向福爾摩斯回報了情況。他在信裏麵說他家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但是在莊園小路上又發現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跳舞小人兒。信裏麵夾寄來了一張。福爾摩斯馬上攤開了那張紙。他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幾分鍾,突然他發出了一聲驚歎,他的臉色也焦急起來。
“事情發展得越來越不妙,我們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了,現在有沒有去洛福克的火車?”
我拿出了列車時刻表,晚上最後一趟火車早開走了。
“糟糕,看來沒有辦法了,我們隻能搭明天的首班車。”福爾摩斯說得很急,“一定要我們出馬才行。算了,電報也不用拍了,事情緊急得很。事實擺在眼前,我看了丘彼特這份電報,我就知道事情發展到一觸即發的程度了,丘彼特先生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事實上正如福爾摩斯所意料的,事情發展到最後竟然發生了暴力、恐怖等行為。福爾摩斯的臉色讓我預感到事情複雜了起來。為了把這件曲折、複雜的案件真相敘述完整,我想和福爾摩斯有關的事情都不能忽略,因為他是這起案件的破獲者,福爾摩斯最有資格在這起案件上發言。
我們搭乘火車到達了洛福克火車站,火車站的站長向我們走來,他問我們:“你們是從倫敦趕來的偵探吧?”
福爾摩斯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他很反感他的行動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的關注。
“你怎麼知道的?”
“這是洛福克的警長馬提經過火車站告訴我的,你們當中有一個還是外科醫生。丘彼特夫人還沒有死,但是傷勢很嚴重,可能活不了多久。”
福爾摩斯滿臉盡顯焦急神態。
“我們要趕到馬場村莊園去,但是我沒有聽說那裏出了什麼事啊?”福爾摩斯說。
站長說:“這是一起謀殺案,恐怖的謀殺案,希爾頓·丘彼特夫婦遭到了槍擊。事情是這樣的,丘彼特夫人先把她丈夫用槍打死了,然後自己朝自己開槍,她命大,沒有被槍打死,不過她也活不了多久了。要知道,他們原來生活得多麼美滿幸福啊!哎,真慘!”
告別了火車站站長,我們匆匆忙忙地上了馬車。在長達九英裏的路途中,福爾摩斯什麼話也沒有說,他在沉默中思考。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我看到他的臉色和眼神失去了往日躊躇滿誌的光彩。他內心一定很痛苦,要知道,他不願看到的事情出其不意地發生了。他臉上有一種茫然的神情。好在沿途的風景不錯,氣氛不算死氣沉沉。這一帶聚居的人已經不多了,農舍沒有多少,分布得稀稀落落,寬廣的田野圍繞著稀落的農舍。馬場村莊園離我們越來越近。馬車夫用鞭子指著前麵不遠處的小樹林,小樹林圍繞著一個大莊園,他告訴我們:“馬場村莊園就在那裏。”
馬車帶著我們來到莊院大門口才停了下來。莊院裏紛紛擾擾有一些爭吵的聲音。大門口也站立著一些圍觀看熱鬧的人。一個矮個子從我們旁邊停著的一輛馬車裏跳了出來,他的動作非常敏捷、果斷。他走向我們,自我介紹了一番,他說他是洛福克警察局的馬提警長。
“你好啊!福爾摩斯先生,這件案子發生在今天淩晨三點。你的消息可真靈通,速度也比我快。”
“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本來想趕到這裏阻止這件慘案發生。”
“那麼你對這件案子一定是了如指掌了,而我僅僅知道他們夫妻一向生活得很美滿。”
“我掌握的隻是幾張古怪的畫紙,紙上畫有一些古怪的符號,我掌握的僅僅是這些。至於案件的事發原因我以後再跟你說吧。警長先生,我們是各幹各的,還是共同參與?”
“假如我真能夠和你一起調查這個案件,我會感到十分榮幸。”馬提警長非常誠懇地說道。
“我能和你一起合作也感到十分榮幸。我想立刻聽到證詞,馬上調查案發現場!”
馬提警長非常聰明,他讓福爾摩斯隨便詢問目擊者以及調查宅院各處的線索,他自己在一旁做筆錄。洛福克醫院的外科醫生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剛從丘彼特夫人的臥室出來,他告訴我們丘彼特夫人的傷勢十分嚴重,但性命無憂。子彈穿過她的額頭,她昏迷了過去。她到底是被打傷還是自傷,他不敢隨便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槍是從近處打的。在書房裏隻發現了一把槍,裏麵隻打了兩發子彈。丘彼特先生的心髒被子彈打穿了,當場死亡。他們夫妻倆都有凶殺對方的嫌疑,因為那把槍掉在他們正中的地板上。
“誰搬動過他沒有?”福爾摩斯問。
“沒有。丘彼特夫人受傷嚴重,她家的仆人把她抬出了臥室。”
“你到這裏有多長時間了,醫生?”
“從淩晨四點鍾開始到現在。”
“就你一個人在嗎?”
“馬提警長也在場。”
“你沒有動什麼吧?”
“沒有。”
“你有保護現場的經驗,是誰給你報的警?”
“丘彼特先生家的女仆人桑德思。”
“是她首先發現的?”
“還有廚師金太太。”
“桑德思和金太太在不在?”
“應該在廚房。”
“我們聽聽她們是怎樣說的。”
丘彼特家的大客廳一下子就變成了調查庭。福爾摩斯坐在一把老式的椅子上,他的情緒並不樂觀,一臉的嚴肅和莊重。雖然如此,我還是能夠從他的眼神看到他堅毅的內心。他很專注也很執著,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他都不會放棄。坐在丘彼特家大客廳裏的還有穿戴整齊的馬提警長,那個頭發和胡子都白了的外科醫生以及我和一個當地警察。
桑德思和金太太回憶得很詳細。首先她們是被一聲爆炸驚醒的,緊接著又響了一聲。金太太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奔到桑德思的房間。她們一起下了樓,書房門敞開著,桌上點著一支蠟燭。丘彼特先生趴在地板上,已經死了。丘彼特夫人在窗前癱著身子,腦袋緊挨在牆上。她傷勢嚴重,滿頭都是汙血,嘴裏不斷地喘著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走廊和書房裏充滿了火藥味和煙味。窗子是關著的,窗裏還插上了栓頭。她們嚇得要命,她們馬上就派人去找醫生和警察。她們雖然嚇得要命,但處事卻不慌亂。她們在馬夫和喂馬人的幫助下抬出受了重傷的丘彼特夫人,抬回到她的臥室。出事前他們夫婦早就睡了,她穿著衣服,他的睡衣外麵套著便衣。書房裏的東西都沒有動過,保存得非常完整。丘彼特夫婦給她們兩個仆人的印象,一直是和和睦睦的,從來沒有鬥過嘴。
聽完了兩個女仆的敘述後,馬提警長又問她們當時宅院門的安全情況,她們都異口同聲地回答,宅院裏每扇門都閂好了,沒有人能夠跑出去。福爾摩斯也問了她們一些有關於她們自己的問題,在問到槍響時周圍動靜的問題時,她們都肯定說她們從樓上跑出來的時候,就聞到了火藥味。福爾摩斯對馬提警長說:“這個事實不要忽略,是我們仔細檢查那間書房的時候了。”
書房不大,但書挺多的,占據了書房三分之二的空間,書房有一扇開向花園的窗子,房子中間擺著一張書桌。丘彼特的屍體橫趴在地板上,已經死去多時了。致命的子彈從他胸口穿過。射穿心髒後仍殘留在心髒裏麵。他的袍衣和手上都沒有火藥的痕跡。那個老醫生說過,丘彼特夫人的臉上有火藥的痕跡,但是她手上沒有。
“死者和幸存者手上沒有火藥痕跡,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要是有的話,那麼情況將會完全不同,”福爾摩斯說,“如果子彈本身有問題,它在打出的時候,火藥會往後倒噴,否則打多少槍手上都不會有火藥的痕跡。但這是不可能的,根本不會存在這種情況,丘彼特先生的遺體可以搬走了。醫生,丘彼特夫人額頭裏麵那顆危險的子彈還沒有取出來嗎?”
老醫生說:“這個手術並不簡單,稍有差錯就會危及生命,難度挺大,這需要時間。那支槍中總共有六發子彈,打了兩發,剩下四發,兩發子彈製造了兩個傷口。事情就是這樣。”
福爾摩斯冷冷說道:“表麵上是這樣,但打在窗櫃上那顆子彈又怎麼解釋呢?”話還沒說完,他的身子突然轉動起來,身子轉動的方向和手指的方向一致,方向都朝向了窗框底邊一個不起眼的小洞。
“哎呀!我怎麼沒有發現!”馬提警長驚訝地說道。
“我一直在尋找它。”
“這絕對是一條重大的線索!”老醫生說,“福爾摩斯先生真是明察秋毫,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事實上應該是打出了三發子彈,窗框上這顆子彈是這件案子最大的疑點,當時案發現場一定還有人在場。是誰呢?他是怎樣逃走的呢?”
“隻要解開這個疑點,我想這個案子就容易、清晰多了。”福爾摩斯對馬提警長說,“警長先生,你應該還沒有忘記桑德思·金太太說過她們一出門就聞到了火藥味吧。我也說過有關她們提供的這個線索很重要,對吧?”
“不錯,先生。我當時並不清楚你要說明什麼東西。”
“這就證明了在開槍的同時,門窗都是開著的,要不然火藥的煙不可能有那麼快吹上樓,這一定是書房的門窗打開了,有風進入。但是書房的窗戶打開時間並不長。”
“從哪裏可以看得出來呢?”
“如果沒有風,書桌上的蠟燭就會正常地燃燒。”
“絕妙!絕妙的推理!”馬提忍不住拍掌叫好。
“慘案發生的時候窗戶是打開的。有人在窗外放暗槍,那個人的子彈打中了書房裏的人。書房裏的人立刻還擊,但子彈卻打在了窗框上。窗框上那個彈孔證明了我的假設是成立的。”
“窗戶又是怎麼關上的呀?”
“丘彼特夫人出於本能關上窗戶。咦,這是什麼東西?”
書桌上放著一個鱷魚皮鑲銀邊的女用手提包,十分精致。福爾摩斯打開它,裏麵的東西全部被他倒了出來,包裏麵裝的是一遝英鈔,五十英鎊一張的共有二十張,用橡皮筋紮在一起。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這個手提包是日後當庭作證的證物,好好收管。”福爾摩斯慎重地把手提包和錢交給了馬提警長。他接著又說:“我們一定要搞清楚這些打出去的子彈。第三顆子彈,也就是打中窗框上的子彈。從木頭碎片情況來看,子彈分明是從屋裏麵打出去的,我想再問一下金太太,你說過你是被很響的爆炸聲驚醒的。是不是它比第二聲要響呢?”
金太太回答:“這是一個難題。我是被驚醒的,很難說。但是那槍聲聽上去真的很響。”
福爾摩斯說:“你沒有感覺到是兩槍齊發嗎?”
“很難辨別,當時我剛剛驚醒。”
“的確是兩槍齊發。警長先生,不用再調查了。假如你願意同我一起到花園走一趟的話,我們肯定又會發現新的線索。”
書房窗前是一座花壇,福爾摩斯帶著我們來到花壇前,我們都發出了驚叫。我們看到花壇裏的花都被踩倒了,亂七八糟地踩滿了足印。那是男人的大腳印,腳趾特別細長,福爾摩斯在花壇裏細心地搜查著什麼。突然,他站直了身子,手上已經多了一個圓圓的小銅管。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興奮地說,“那支左輪手槍有推進器,這就是第三槍的彈殼。馬提警長,這起案子馬上就要了結了。”
馬提警長對福爾摩斯的探案速度有點不適應,他除了驚訝外臉上再沒有其他表情。剛開始調查的時候,他還能夠從中插上自己對此案的見解,現在根本插不上話了。
“那麼是什麼人開的槍呢?”他隻能這樣問福爾摩斯了。
“我們會有機會再次談論這起案子的。我還有幾個地方沒有弄清楚,隻有弄明白了那幾個不清楚的地方,我才能清楚地回答你這個問題。”
“好吧,事實上讓凶手落網才是我們要做的頭等大事。”
“我不是要在你麵前玩什麼把戲,事出有因,我一時之間還不能夠向你解釋清楚。我隻要掌握了必備的線索和資料,我想就算丘彼特夫人再也不能回憶那天晚上的情景,我們仍然能夠調查出凶手是誰。我必須先搞清楚這兒是不是有一家名叫‘埃爾裏奇’的旅店。”
丘彼特家的仆人都不知道埃爾裏奇旅店在什麼地方。當問到那個喂馬的小孩時,他說在東羅斯頓方向,離這裏幾英裏的地方住著一個名叫埃爾裏奇的農場主。
“那個地方很難找吧?”
“沒錯,先生。”
“或許那兒的人還不知道昨天晚上這裏發生的事情吧?”
“或許吧。”
“你騎上一匹快馬,我希望你能夠幫我送封信去埃爾裏奇農場。”
福爾摩斯立刻從貼身口袋裏掏出很多畫著跳舞小人的紙條,他在書桌折騰了一陣,最後,他遞給了喂馬小孩一封信,囑咐他一定要把信送到收信人的手上,千萬不要和收信人談話。我看到了信頭上潦草地寫上了收信地址和收信人的姓名,字體根本就不像他平常的字體。信頭上寫著:洛福克,東羅斯頓,埃爾裏奇農場,阿貝·斯倫尼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