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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拋棄貴族生活

1881年秋,為了讓孩子們能夠更好地上學,托爾斯泰舉家移遷莫斯科。

城市生活對於托爾斯泰是莫大的痛苦。他從來不在城市久留。隻有在大自然的懷抱裏,在高加索壯麗的群山和咆哮的河流的環境裏,在雅斯納亞·波良納的田野上和森林裏,或者在薩馬拉自由自在的遼闊草原上,他才能盡情呼吸,心情振奮,有一股高尚的精神力量使他超脫塵世生活,心靈與上帝融合。

托爾斯泰在莫斯科,他看到的是上流社會的奢侈腐化與人民的饑寒交迫,這一切使他極為震驚。

托爾斯泰去訪問貧民區,成千上萬難民的眼睛盯著他。他看見那些衣衫襤褸、迎風哀號的老人、婦女和兒童,心都碎了!就在當天晚上,他向一個朋友講述這一幕幕觸目驚心的情景時,禁不住號啕大哭,一邊揮動著拳頭,一邊連連喊著:“不能再這樣生活下去!不能再這樣生活下去!”

這時,托爾斯泰的心再也無法平靜,接著開始去深入了解城市貧民的生活,主動參加了貧民區人口調查,並訪問監獄、法庭,參觀新兵收容所。這使他更深刻地認清了建立在對廣大群眾奴役基礎上的整個沙皇製度的罪惡的本質。因此他拋棄了所有社會地位,如伯爵頭銜、縣貴族長職務、法庭陪審員職務。

托爾斯泰在10月5日的日記裏寫道:“過了一個月。我生平最痛苦的一個月。遷居莫斯科,大家都未安頓好,何時開始過日子呢?一切安排不是為了過日子,而是為了排場。這不是生活。”

托爾斯泰決定從這局促閉塞的城市生活中尋找光明。他與特維爾省的農民瓦西裏·休塔耶夫結識,就是一線光明。

托爾斯泰夏天在薩馬拉省的時候,就認識了研究俄國教派的普魯加文,向他打聽了休塔耶夫的情況。

休塔耶夫宣傳所有人和所有民族都應當互相友愛,親如兄弟;主張財產共有,他全家生活在公社裏,不承認私有財產;不允許用暴力作為抗惡的手段,他的兒子被召去當兵,不肯宣誓,不肯拿槍,寧願進軍事感化營。他認為基督公社是實現“按上帝方式生活”的理想形式。

休塔耶夫說:“田地不該分,森林不該分,房屋不該分。這樣,房屋就不必上鎖,警衛就可以撤銷,貿易無須存在,法官無用,戰爭也不會發生等,大家同心同德,不分你我,一切屬於公社。”

1881年10月,托爾斯泰在莫斯科住得實在苦惱,便離開莫斯科到特維爾省去訪問休塔耶夫。他在“愚昧落後”的農民中間找到了真正的宗教熱情,找到了對基督耶穌學說和上帝的信仰。

他在日記裏說,休塔耶夫言簡意賅地表達了自己的信仰:“一切在於你,一切在於愛。”

於是,托爾斯泰生活方式上決定走平民化道路。他放棄了打獵,改吃素食,戒煙戒酒,參加各種體力勞動。在莫斯科居住時,他每天清早起床,自己收拾房間,然後劈柴、打水、生爐子,並學會了修鞋的手藝,經常坐在小房間裏縫鞋、打鞋掌。夏、秋季節,他又回到雅斯納亞·波良納,耕地、割草、施肥……

為了幫助多子女的困難家庭運草還砸傷了自己的腳,一連幾個月臥床不起。他還給貧困的農民購買木料,把森林分給農民使用。他越來越不能容忍自己的貴族生活,要求自己的兒女和妻子離開他的莊園,永遠居住在農舍裏。

很明顯這個決定令索菲婭很難接受,因為這就意味著要她辭退全部傭人而包下全部沉重的家務負擔:做飯、縫紉、洗刷、帶孩子……好讓托爾斯泰在那裏懺悔、贖罪!而她有什麼可懺悔的呢?她的大半生都是為他而生活的。她還要為他、為子女而繼續生活。於是,她以托爾斯泰和體弱多病的子女都離不開物質保障為由,不肯遵從丈夫的意願拋棄一切財產、離開莊園走進農舍、改變原來的生活方式。

早在19世紀70年代末就潛伏著的家庭危機,這時越發加深了。索菲婭不願意讓自己心愛的人在那裏苦苦地折磨自己,然而,托爾斯泰卻拒絕她給予的一切溫存與體貼。索菲婭感到她生活中失去了某種最寶貴的東西,這就是托爾斯泰對她的信賴和對創作的熱情。她為失去的這些東西常常大聲地哭著、爭論著,結果不但不能彌合已出現的裂縫,反而把它撕扯得更大了。

托爾斯泰的家庭籠罩著陰鬱的氣氛,就連孩子們也像被遺棄了一樣。後來,托爾斯泰采取了妥協的辦法。1883年,托爾斯泰把自己經營全部財產的權力和他在1881年以前發表的全部著作的出版特權授予了妻子。

這種退讓顯然不是托爾斯泰的本意,因此,他常常為此而陷入極大的痛苦之中。特別是從全家移居莫斯科後,他目睹這種都市的家庭生活比在鄉間還要奢侈,更使他無法繼續忍受。而妻子並不理解和這樣一位勇於反抗的偉大的藝術家生活在一起所經曆的全部複雜的、矛盾的、痛苦的生活實質,因此,對自己丈夫的信仰毫不理睬,甚至常常向他發火。

這種爭吵越演越烈,直至1884年夏的一天,當夫妻之間再次發生衝突之後,托爾斯泰準備遠走他鄉,永不回來。但是,他在途中突然想到妻子即將分娩,這樣離開有悖於自己的道德信條,於是才從半路上又折了回來。妻子忍著腹中的陣痛,來到丈夫身邊,3個小時後,生下了最小的女兒薩莎。這個時候托爾斯泰又生活在幸福的家庭中。

1890年和1891年是托爾斯泰和妻子關係特別緊張的年代。1890年冬天,雅斯納亞·波良納的幾個農民砍了托爾斯泰種的幾棵樹並把它們從林子裏運走了,這件事震動了托爾斯泰。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苦地感到他的信念和事實本來麵目之間的矛盾。由於要維護他所反對的私有財產,那幾個農民定要受審並且被捕入獄,而他們砍幾棵樹,很可能,不過因為窮困所逼……

托爾斯泰夫人告到法院,法院判處偷砍樹的農民6個月拘留。托爾斯泰夫人本想判決以後再寬恕這些農民,但沒想到刑事案件是不能寬恕的。

托爾斯泰知道了這件事以後,非常生氣,夜裏睡不著,從床上爬起來,在客廳裏來回踱著,氣呼呼地指責夫人,夫人當然不肯認錯,於是便互相指責,直至早晨5時還不能平靜下來。由於他所反對的他的私有財產,農民竟被夫人送去坐牢!夫人竟這麼不理解他的信念!他十分痛苦,夜裏失眠。他又想到離家出走。

他下決心放棄私有財產。年齡大的兒子們特別是二兒子伊裏亞想要獨立門戶,支持這個決定。

1891年4月,全家聚集在一起。財產被評估後,分成9份,分給妻子兒女。

兒女們對父母的這場爭吵的態度各不相同。塔尼婭既愛母親又同情父親,竭力勸母親讓步,促使他們和解。謝爾蓋力避介入。伊裏亞在為自己的家庭操勞,自顧不暇。列夫站在母親一邊。瑪莎支持父親,為他苦惱。

托爾斯泰經過跟妻子多次爭吵和長期思考之後,終於在1891年9月16日決定給報社寫信,發表聲明:

“我賦予所有願意的人以下列權利:無償地在俄國和國外用俄文和用譯文出版並上演印在1886年版第十二卷上和今年即1891年版的第十三卷上的所有我的作品,以及我沒印過的和今後即今天之後可能出現的作品。”

托爾斯泰夫婦的爭吵並沒有妨礙雅斯納亞·波良納的正常生活。家裏仍然是賓朋滿座,熱熱鬧鬧。坐在餐桌旁就餐的人,每天都有10至14個人。人們照樣野餐,騎馬出遊,引吭高歌,朗誦,談話……甚至還出現了一陣雕塑熱。

托爾斯泰最後30年,就是在這種時而溫馨、時而冰冷的家庭氣氛中度過的。

然而,這種背叛自己貴族階級的平民化生活並沒有扭轉托爾斯泰在他學說中的根本矛盾。因為,根本問題不在於平民化,而在於如何領導千百萬農民走上無產階級革命的道路。

1891年後,災情開始蔓延至俄國大部分地區。為了引起社會對人民災難的關注,深深熱愛自己人民的托爾斯泰帶領著大女兒沿村募捐,創辦饑民食堂,著文介紹防止饑荒的辦法,同時上書沙皇,陳述災情,呈請賑濟,拯救人民於水火之中。這一壯舉深深地打動了索菲婭,因此到後來,她帶著兒子也參加了由丈夫發起的這項活動,並吸引了一大批愛國人士加盟。把稿費捐給教徒

世界觀的“激變”對托爾斯泰的創作曆程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最後,他甚至走到了否定藝術的地步。作出了舍棄文學的驚人決定。這使許多人感到不安。屠格涅夫臨終前在給他的遺書上寫道:“我的朋友,回到文學活動上來吧!俄羅斯大地的偉大作家,答應我的請求吧!”

托爾斯泰這時雖然已把主要精力都用到哲學研究上,但是,生活本身向他提出的課題,以及用藝術反映這些重大課題,表達自己新的觀點的願望,都在召喚他回到藝術創作上來。

因此,他在除創作充滿宗教道德傾向的政論性作品和民間故事的同時,還寫出了劇本《黑暗的勢力》、喜劇《教育的果實》、中篇小說《伊凡·伊裏奇之死》、《克萊采爾奏鳴曲》、《哈澤·穆拉特》以及抨擊資產階級頹廢藝術的文藝論著《藝術論》等。這些作品和論著進一步顯示出了巨大的藝術力量和戰鬥力量,但也使托爾斯泰在世界觀中的弱點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