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想點頭,卻又忌憚宋連城,不敢點下,宋連城不與他講人生而平等這樣的話,這話在古代實在太驚世駭俗,她一說出來,人家都要把她當怪物看,她揚手指了那幾個山越人的孩子:“那他們呢?他們可是賤民?他們可是甘願被你們略賣?還是你們誘口?”她又指了指自己:“那麼我呢?你抱著我便跑,可有問過我願不願意?”
略賣人向她討饒真是自取其辱,不管有什麼艱難的理由,都不能成為人販子的免死金牌,宋連城說完這些話,便對縣令道:“大人,定罪論刑的事情便有勞你,依照國法,略賣是什麼罪刑,比照他們誘口人輕重程度,不知他們販賣我該如何定刑?”
縣令沉聲答道:“宋恭人乃朝廷剌封的六品外命婦,略賣宋恭人,斬不足惜。”
跪在地上的六七個略賣人頓時嘩然,紛紛膝行著往宋連城這裏撲,嘴裏哭喊道:“宋恭人饒命!”
宋連城不為所動,輕飄飄道:“此事大人看著辦便好。”
宋連城奸滑的將事情推給了縣令,她才不想雙手沾上血腥,這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便好。他們竟然敢販賣不是賤籍的自由民,尤其是她這種穿的非富即貴的人,料想平日是怎樣的膽大包天,既然敢做,就要承擔敢做的後果。
縣令得了宋連城的話,對著手下的捕吏道:“將他們押上囚車,帶回府衙去。”
捕吏上前拿人,幾個略賣人躺在地上不肯起來,朝著宋連城的方向將頭磕的咚咚響,直磕的滿頭是血,宋連城連瞟都不瞟他們一眼。
一屋子下人都偷偷看著宋連城臉色,被嚇的不知所措。宋連城平時極好說話,說她心腸軟也不為過,這樣發起威來,真是生平第一次見,由不得他們不放在心上,便是歎春心裏,也驚了個好歹,以後再不敢輕慢於她。
推推搡搡之間,那個拐宋連城的略賣人,對著同伴痛哭喊道:“都怪你們,說是帶我賺大錢,我真是不該相信你們,錢沒賺到,反倒把命給搭了進去。”
言罷氣憤之極,狠狠踹了他們幾腳,猶不解氣,上前便掐住其中一人脖子,猙獰著張臉:“都怪你,我掐死你!”
幾人早被嚇傻,像是失了魂一樣,被他罵的不敢吭聲,他掐人也不還手,捕吏上前將他們分開,兩人架著一個,將他們往門外押,一路還罵罵咧咧。
待他們都出去後,縣令才歉意的對宋連城道:“底下人粗俗,髒了宋恭人的眼,還望宋恭人見諒。”
宋連城甜甜安慰縣令:“大人,我知道的,這沒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臉上笑的甜,隻是此事過後,誰都知道她也是個殺伐果決的人,再沒有人敢小覷她。
縣令對宋連城揖了一禮:“那下官告退。”
宋連城笑道:“大人辛苦了!大人一路好走。”
宋連城說完,起身要送,被縣令攔住:“宋恭人留步,莫折煞下官。”說完告辭離去。
宋連城便坐著目送縣令出門,等他走了,才扶著龐氏起身:“奶媽,我有些累了,想去睡一會兒。”
“喛!”經了此事,龐氏對宋連城更是忠心耿耿,小心翼翼扶著宋連城往外走:“小娘子慢些!”
原先這個時候,小娘子要入睡,便沒了歎春什麼事,畢竟她是替小娘子掌事的人,不是服侍小娘子做那些細致事,她對著這個小娘子,也沒有這個殷勤的心思。
可如今不同了,幾番交道下來,她要再看不明白,白活了這麼些年。這小娘子手段高,藏的深,一般不近身的人還真不好看出來。她若不趁現在抓緊時間,重新把小娘子的心爭取過來,待再過個一兩年,小娘子見她不中用,便要將她給收拾了,畢竟聰明人身邊,都不會留沒用的人。
是以,她見龐氏服侍著宋連城去歇息,也緊巴巴的跟著,在一旁遞東遞西,一張臉笑的比正午的日頭還有光彩。
宋連城知道她的轉變,心中會意,便笑眯眯道:“歎春姑姑,不知道你明日忙不忙,正好有一件事情央你去幫我打聽。”
歎春忙道:“不忙不忙!小娘子有事盡管吩咐婢子。”
宋連城道:“今日綁我那個略賣人的家室,你明日幫我去打聽一下可好?”
歎春臉上一遲疑:“小娘子,你這是?”
宋連城道:“那個略賣人,看著像是初犯,否則也不會帶著我往有人的地方走,否則也不會被我跑掉。如今出了這種事,法理不饒他,他這條命是要沒了,可我聽他言辭間,似乎家中困難,便想讓歎春姑姑幫我去打聽出來,給他家送些錢財過去,好讓他家老母有口飽飯吃,家中孩子能安好長大,他走的時候也能少份牽掛。”
龐氏在一邊抹眼睛:“小娘子真是菩薩心腸,那人要略賣小娘子,小娘子還關照他家人。”
歎春心中也是暗暗點頭,這小娘子有手段有智謀,又有情有義,跟著她真是跟對了,隧痛快的把頭一點,準備天一亮就去把這差事辦好。
宋連城這才安心睡下,半夢半醒間,卻聽到不遠處下人房裏傳來一聲鬼哭狼嚎,伴隨著龐氏若有若無的咒罵聲:“兔崽子……你別跑……你給我回來……”
宋連城唇邊似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翻了個身,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