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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親愛的女兒:

我於九日回到上海,五天了。今天收到你四月三日寄出的信,過去七天可收到,如今要十餘日。不過,我覺得比前一陣快些了。

沒想到上海還這麼冷。現在穿毛衣毛褲還要加大衣。今年全國氣候都不正常。我穿著襯衣到上海,原有的一點感冒自然很快欲加重了,到今天也沒好。而今天,我又去拔了兩顆牙。牙周炎不斷發作,牙鬆動得厲害,不拔不行了。還有一個月,可以先裝上,不合適,回國再重裝。為了生活得好些,我請了一位鍾點保姆,六十多歲的奶奶,很好。

這次回來,完全是為了準備出國的,所以不出頭露麵,不應酬,人們都還以為我在汕頭呢。

我已收到了荷蘭文本《人啊,人!》,他們是從英國買的版權。中國沒有版權法,作家是吃虧的。出版社聽說我要去西德訪問,說也想順便邀請我去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去玩幾天。法譯本的譯者李治華伯伯,(他旅居法國五十年,仍保留中國籍。故鄉亳縣,我的老鄉,多好!)聽說我去歐圳,高興得要到西德與我見麵。法譯本十月份才能出版,夏天不可能訪法,他要與門檻出版社負責人一起到西德與我商量訪法問題。這次歐洲之行一定是愉快的,可惜前不久英譯者到上海來我還在汕頭,沒能見到。

姥姥,姥爺希望我不要去歐洲,怕他們在我出訪期間生病。我也擔心,隻好求上帝保佑,在我出去的時候,他們健康。

中國人是到了正視自己落後現象的時候了,盲目地自大有什麼用?年輕人對“愛國主義”持嘲笑態度,但我卻認為應該倡導愛國主義。十億人口的大國不值得關心嗎?十億人的生存狀況不值得關心嗎?這次去香港,不斷地有人問我愛國主義問題。一說這個問題我就激動,我對這一塊土地上和我一樣的人們是無限熱愛和眷戀的。我的許多痛苦是由此引起的。然而,個人的力量多麼渺小,我常常自己覺得好笑。我希望承擔的義務和我所能夠承擔的,實在相距甚遠。

你的學校希望你在那裏讀完碩士,我很高興。我也希望你考慮,我覺得讀書和工作,都需要一個良好的心理環境,中國人叫“人和”。天時、地利、人和,三個條件中人和最重要。他們喜歡你,你在那裏會愉快,讀書也會順利,何必再去重起爐灶呢?但是GRE還是要考,遲早要轉到大陸上去,學成之後再為夏大服務也好。我希望十年之內你在各方麵成熟起來。我認為你不必花很多力氣就可以達到這目標,所以不必感到有壓力。

下星期開始,我要進行準備了。信太多太多,今天一天八封。真需要一個秘書,汕頭有一個二十八歲的姑娘,要跟我來,我怎麼敢答應?我不能給她工資呀!

《送》在花城上發表後,我收到很多求愛信,有一個比我小十三歲的小夥子接連寫信。老實說,我看都是“輕量級”的。不過,這些信使我感到自己不老。OK!

吻你,女兒!

媽媽

1987年4月14日中國人最光明的前途是把中國搞好,企圖與這背景脫離的念頭是愚蠢而可憐的。我希望留學生們能回來,回到中國來建設自己的國家。當然,這也許是幻想,但我真的這樣希望啊!……

我真的這樣希望啊

——戴厚英致女兒談出國問題

親愛的女兒:

以為你這幾天要來電話,也不知來過沒有,因為我的電話出了毛病,星期一調了,還是不靈。想換一個話機,但怕也不行,我的聲音總讓人聽不清。打進來就方便多了,所以我等著你打進來。

孩子,這次歐洲之行,有兩點感受最深:①一個中國人,走到那裏,他的背後都是中國,他的價值離不開中國這背景。貧窮的中國人受人歧視。所以,中國人最光明的前途是把中國搞好,企圖與這背景脫離的念頭是愚蠢而可憐的。像一個人一樣,自己不把自己家弄好,想躲到別人屋簷底下去,行嗎?所以,我希望留學生們能回來,回到中國來建設自己的國家。當然,這也許是幻想,但我真的這樣希望啊!②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是大的。西方主張個人主義,東方則是信奉集體主義。前者使人自立性強,但因而使人際關係也冷漠;後者則養成人的依賴性,但人情味很足。一個東方人初到西方,孤立無助的感覺是非常明顯的。美國可能與歐洲還不同。歐洲,人際之間更為冷漠,這大概是中國人喜歡和中國人在一起的原因。但是,中國的人際關係緊密同時帶來壞處,矛盾和衝突也多,非愛即仇,結成幫派。要中國完全學西方,不可能,中國文化怎麼為自己找一條出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