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俞德已拿了衣帽靴襪上來,與員外換了,一同下船。先到彥庵船上,彥庵已在艙門迎接,道:“親翁久違了。”員外一拱直打到地,道:“親翁太老爺,恭喜,賀喜!末親沒有一日不想念,今日幸會,使末親與有榮矣。”彥庵道:“小弟江中遇盜,小兒患病顛連,久已不齒於儔類,幸賴媳婦賢德,石親翁醫治,僥幸得有今日,怎如令愛才貌雙全,令坦貴介公子令親翁本省上台共榮,更當何如?小弟正要恭賀。”員外聽說,嚇得開口不得,惟有連連打拱,局促不安。彥庵方嗬嗬大笑,道:“親翁不必如此,以前之事,我已盡知,不關親翁薄情,都是令愛看事不破,隻道貧窮的終是貧窮,富貴的終於富貴。
哪知總有命在,幸虧替身甚好,小兒倒因禍得福,遇此佳偶,連性命功名都是她成就的。然亦虧親翁屢次厚贈,方有盤費考試,小兒也決不相負的。請問親翁何故遠出?近況若何?寶眷何在?”員外道:“一言難盡。小女不肖,親翁盡知,末親也不敢相瞞。末親家中也頗頗過得,都是這賤人起初興頭不認,後來扳害累賠。害得寸草無存,安身無地。多蒙令郎以前家信回來,約我進京共享榮華。彼時有事未去,後來無處安身,帶了敝房小女,意欲到令郎處暫且安身。不想到京,令郎出征去了,夫人又回來了,隻得依舊回家。來到此地,盤費已盡,至親三口,進退無門,幸遇白衣庵女僧留敝房小女相幫,末親係男人不便留住,獨自一個,隻得求乞度日。今遇太老爺,猶如絕處逢生了。”彥庵道:“好說。既是親母、小令愛在庵,可一齊接下船,同到西安再處。”員外連連叩謝。
夫人在那邊船上聞員外與公公會過,即著人請過船相會,重訴苦情。夫人十分傷感,就著俞德帶了秋佳、春杏,喚兩乘轎子並衣服首飾,隨員外到庵迎接院君和二小姐。
且說院君、小姐在庵,那些尼姑好不惡刻,一日隻與她們幾碗薄粥,粗重生活都要她做,還道做得不好,不時打罵趕逐,二人苦無去處,隻得隱忍。那日正因扛水偶然失腳,潑濕地上,尼姑等齊齊打罵,要趕她出來。院君、小姐跪著相求,適值員外等叩門進去看見,便道:“院君、女兒快起來,有出頭日了。”院君抬頭一看,見員外大帽烏靴,身穿華服,後隨兩個女子,滿身綢絹,急與小姐立起,上前一看,認得是秋桂、春杏。急問:“你們從何到此?”二人道:“小婢奉夫人之命,特來迎接院君、小姐。氈包內首飾衣服,請院君、小姐更換。轎子在外,快請下船。”院君道:“夫人回家已久,怎麼船才到此?”春杏道:“夫人京中到家已半年多了,如今大老爺得勝還朝,封鎮西侯已上任去了。今夫人到陝西任上去哩。”院君大喜道:“原來如此,可喜,可喜!”即打開氈包,見衣服首飾甚是齊整,母女二人換了。正要上轎,隻見眾尼姑問明來曆,各各驚慌,齊向院君、小姐請罪。
院君不理,小姐道:“人情世態,個個如此。我們向日流落無依,也虧師父們收留,母親決不計較,快快請起,不要使我們反覺不安。”尼姑俱磕頭道:“小姐如此大量,將來定然宏福齊天。”母女二人上轎,不片刻已到船中。夫人迎接下船,說:“母親小姐來了麼,我前日一到家,就著人奉候,說一家都出門去了,甚是懸念。”院君道:“多謝我兒夫人,恭喜賢婿高封顯爵,我兒誥封一品,方知相士之言一些不差。隻我那大狐狸不知怎麼樣了?如今小女兒終身尚無著落,相士曾說她有夫人之份,全仗我兒夫人提攜。”夫人道:“小姐之事,一到任所,與相公商議,包她一位夫人便了。隻大小姐說起,實是可傷。”院君道:“我兒夫人,你曉得她的下落麼?”夫人便從官賣討回,直說到她自己說破,被殺被逐則住。院君道:“真正天下第一個賤人了。夫人如此待她,她反自己說破,難怪賢婿要殺她,那時夫人不該勸,這樣賤人,忘廉喪恥,殺了倒幹淨,如今到別處去,又不知怎樣害人哩。”
正說間,隻聽得外邊掌號開船。在路迅速,不久已到西安。雲程已著諸將等遠遠迎接,自己也擺了半朝鑾駕出來相迎。正是一子受皇恩,合家食天祿。未知到任後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