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因此,這場演出實際上是即將退出曆史舞台的古典主義文學流派與剛剛登上文壇的浪漫主義文學流派的一場短兵相接的戰鬥。

演出前雙方摩拳擦掌,都做了充分的準備。雨果和他的戰友們發動了包括美術學校的學生在內的400多人先在街上進行遊行,因為歐那尼是個土匪,因此這些熱情的青年人也自稱土匪,他們在大街上歌唱,叫嚷:“我們是思想的強盜!”“我們是藝術界的野人”。

為了表示他們的叛逆精神,他們身穿奇裝異服,其中有西班牙外套,羅伯斯庇爾式背心,亨利三世式帽子。人群中著名作家戈蒂耶的大紅緞背心最引人注目,還有他那一頭濃發一直垂到腰際。劇作家布河地穿著五彩斑斕的衣服,扮成印度廢王的模樣。建築家瓦白爾,拿著一個生病死去的少女的骷髏盛水喝,學冰島魔王的樣子。

雨果手下的一些得力幹將把土匪編成14隊,雨果買了兩遝紅紙,親手裁成小方塊,每塊上寫了一個西班牙的“鐵”字,分給每隊的首領。

阿黛爾親手給他們發戲票,就像革命女戰士給弟兄們發彈藥一樣。

8時整,大幕緩緩地上升了。雨果心裏覺得一陣緊張。第一幕順利地演過了,演到第二幕時,當劇中的國王問:“什麼時候?”

侍者答“是半夜”時,古典主義派們鬧起來了,“這也算是台詞嗎?”“這能稱得上詩嗎?”“這是糟蹋戲劇。”按古典主義的要求,這句台詞應該這樣曲折地表達才算高雅:“在住宅的高處,陛下,時鍾正打著第十二個時辰。”這時“土匪”隊出來維護他們的領袖了,“肅靜!肅靜!”

此後,每一句詩,每一個字,都要經過一番鬥爭和較量。但是戲越演到後來,叫囂聲越少,國王查理五世的獨白是全劇的高潮,一字一句都被喝彩聲截斷,最後,全場響起了一片轟雷般的歡呼聲。

在劇中的騎士每一個動作、一個姿勢、一句話都令觀眾們讚賞和狂喜。

在法蘭西喜劇院的廣場上,出版商瑪默把雨果叫到了劇場外,表示要買《歐那尼》的版權,開價6000法郎。

雨果回答說:“戲演完了再談吧!”

可是瑪默一定要立刻成交。雨果很奇怪地對他說:“為什麼要現在成交?現在你還不知道買進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劇本成功與否還不知道呢!”

瑪默卻說,“我看到第二幕,隻想給你2000法郎,第三幕,4000法郎,現在第四幕,我給你6000,到第五幕後,恐怕非一萬不可了。”雨果一聽,大笑,於是便當場與他簽了字。

《歐那尼》的演出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專門從事文藝批評的《環球》雜誌,在以後成為財政部長的總編輯杜沙迪爾的倡議下,一改過去不偏不倚的公允態度,對劇本大喊“好極了”。

《環球》雜誌在當時的歐洲文壇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它的“一邊倒”,對於雨果和他的支持者,自然是極大的鼓舞。

當然,不同的聲音也不時傳出。梯也爾的《國民報》就指責紅票拉拉隊“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禮貌”,奉勸他們今後“不要再湊在鄰座的麵頰上鼓掌”。

雨果所居房屋的房東太太的表情就更加生動。由於她看不慣常來雨果家那些披頭散發、不修邊幅的藝術家,她幹脆向雨果下達了逐客令。

雨果對這些一笑了之。口袋裏的法郎已經允許他在巴黎的心髒愛麗舍區租賃一套更大的寓所。

無論是反對者的嘲笑,還是短視者的輕慢,雨果都承受住了。他馬上就要做第五個孩子的父親,他應該可以承受生活的重負和來自反對派的攻擊。

散場後,《環球報》的編輯們聚集在報館印刷所。聖佩韋和夏爾·瑪寧也在場。他們在文章中寫道:

人們議論不停,人們讚歎不絕,人們有些保留意見;甚至在勝利的歡樂中,也雜有別的感情和某種驚異。《環球》雜誌要介入到何種程度?它要為這部作品的成功辯護嗎?可是不管怎樣,它僅承認它的一半理論。

人們遲疑不決;一個聰明的編輯從大廳那頭向這邊叫喊:“行了,瑪寧!把《歎為觀止》發了吧!”於是,《環球》雜誌發了勝利的捷報。

相反,《國民報》持敵視態度。抱怨作者的支持者“既不注意分寸,也不保持體麵”。必須叮囑助威的擁護者,不要在鄰座的耳邊鼓掌。但在以後的演出中雨果依然進行了周密地組織。反對聲總是在念此詩句時響起來。

《歐那尼》接連演了45場,場場都有震耳欲聾的喧嘩,場場都有尖銳的鬥爭。那些年輕人護衛劇本的熱情始終如一。

但是,雨果也收到過恐嚇信,有一封信中寫道:“你24小時內不取回此下流劇本,你將不複識得麵包滋味。”

8年以後《歐那尼》重上舞台,全場就隻聽到喝彩聲而聽不到噓聲了。有兩個觀眾,散場後一路走一路說:“現在沒有人打噓,這有什麼奇怪,劇作家把全劇的句子都改過了。”

另一個回答:“你弄錯了,被他改的,不是劇本,是觀眾。”

在這場短兵相接的鬥爭中,最後是以浪漫主義的勝利告終的,至此之後,在法國,古典主義文學派便銷聲匿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