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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愛好廣泛的少年

曹雪芹長到4歲,他的四叔曹頫就開始教他認字讀書了。這曹雪芹也真是聰明伶俐,什麼《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之類的幼童啟蒙讀物,隻要他跟著念上兩遍,很快就能學會,一字不漏地琅琅背誦出來。

他還特別喜歡念一些古詩,讀的時候故意學著大人們的模樣,拉長聲調,搖晃著小腦袋,非常可愛。

有一天,他學會了唐代詩人駱賓王的一首題目叫《詠鵝》的詩,隻見他神氣活現地伸長著脖子,兩隻小手模仿著鵝兒撥水的動作,拉長奶聲奶氣的童音歌唱起來。

他那認真而又淘氣的怪模樣,逗得一家人哄堂大笑起來,祖母李氏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眼眶裏都笑出淚來了。

她把這樣一個聰明過人的乖孫子摟在懷裏,左邊臉蛋上親一下,右邊臉蛋上親一下,不住地親啊親,還一個勁兒地誇獎說:“我的嬌孫孫,好乖乖,心肝寶貝兒,長大好好念書,做大官兒,為咱曹家光宗耀祖!”

祖母李氏的這番話,可不是隨便說著玩兒的。她是過來人,曹家幾十年的宦海沉浮,至今曆曆在目。

單說丈夫曹寅在世之日,那赫赫揚揚的氣派,還就像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每回為康熙皇帝接駕,都要大興土木,修築園林,備置百物器用,“把銀子花得淌海水似的”。

她當然還記得,康熙三十八年那回南巡,曹家接駕就以織造署為行宮。那時身為曹璽之妻的婆母孫夫人還健在,已經68歲。皇帝玄燁見了老保姆孫夫人,十分高興,視為“吾家老人”。

因見庭中萱花正盛開著,古人正是以萱為母,於是親筆題寫“萱瑞堂”三個大字為賜,懸掛於內院正廳上,也正是如今她的起居之所。可是,風光是風光了,熱鬧是熱鬧了,千裏搭長棚,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曆年為接駕欠下的虧空銀兩,任你拆東牆補西牆,總也補不上了。

雖說康熙老皇帝在時,心明如鏡,體恤他曹家的為難處,也曾采取過減免稅銀,或以鹽稅代補等項辦法加以寬解,可惜是杯水車薪,管不了多大的事兒。再加上曹府上下講排場慣了,揮霍無度,結果是舊賬未了,又添新賬,就像江河決了堤一般,堵也堵不住。

老夫人心裏明白,現今的曹家,外麵的架子雖還沒有倒,內府裏可是一日比一日地經濟上吃緊。加上曹家人丁不旺,丈夫曹寅、兒子曹顒相繼故去,曹家成了一座將傾未傾的大廈,一直讓人懸心。

不過,正如俗話所說,“船破還有三千釘”呢!何況,托老皇上洪福,曹顒去世後,康熙特諭關照,讓侄兒曹頫過繼過來,繼任江寧織造之職,極力支撐著曹家這座華美的大廈。如今好了,有了小曹雪芹,又如此聰明,重振曹家雄風有了指望了。

事實上曹雪芹的幼年和少年時代,依然是赫赫有名的江寧織造署的小少爺,過的依舊是錦衣玉食的貴公子生活。這樣的大家庭,正像《紅樓夢》裏描寫的賈府一樣,食則飫甘饜美,衣則錦衣紈絝。

小曹雪芹也就像幼小時候的賈寶玉,一群丫鬟、小廝圍著他,服侍他,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所謂生活在富貴溫柔之鄉,那是一點兒也不假的。

祖母李氏對他的過分寵愛更不用說了,真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還總張口閉口叫他“小祖宗”。祖母的這種溺愛,就像在他頭上高高地張開了一頂無形的保護傘,曹雪芹自小就得到府內最高權力人的關愛,讓他從小就頑皮淘氣。這對他日後的成長和個性發展,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

曹雪芹長到七八歲的時候,家裏要給他正式設館讀書了。封建時代,“讀書”兩字是有特殊含義的,指的是必須讀官方指定的教科書“四書”和“五經”。“四書”包括《論語》、《孟子》、《大學》、《中庸》,“五經”包括《詩經》、《書經》、《易經》、《禮記》、《春秋》。讀書的目的很明確——“學而優則仕”,也就是讀書是為了做官。

“四書五經”被尊為古聖先賢的經典,裏麵講的封建階級“治國平天下”的深奧道理,哪裏是七八歲的孩童能夠懂得和接受的呢?

對於小孩子來說,讀這些書無異於讀天書,真是活受罪。什麼“子曰”呀,“詩雲”呀,“孟子見梁惠王”呀,讀得暈頭暈腦,也弄不明白說的是什麼東西。

多虧這曹雪芹的記憶力特別強,盡管書裏那些“之乎者也”念起來怪拗口的,一點兒不能理解,他還是照著老師的要求都背下來了,雖然從內心裏,他對這些枯燥乏味的玩意兒厭煩透了。

更令曹雪芹叫苦的是,稍長了兩歲,塾師又要布置他學做文章了。古時候的做文章,可不像現在的學生寫作文,可以隨便寫自己的所見所感,而是必須寫八股文,又叫做製藝。

更要命的是作文題目都得出自“四書”裏的語句,隻能就這題目去揣摩古人的意思,這叫做代聖賢立言。

一句話,寫八股文就是為了控製青少年的思想,逼著你脫離現實生活,脫離實際,弄得你腦子僵化,好成為服服帖帖地為封建君主製度服務的工具。

少年曹雪芹恨透了這一套。他身在書塾,心卻向往著窗外的藍天,向往著生機勃勃的大自然和豐富多彩的市井社會生活。

盡管那些功課並不能難倒他,每次背書也好,對課也好,他都能應答如流,文章也寫得頗受老師稱頌,而從他的內心裏,對這些陳詞濫調真是厭惡透了,他痛罵那些一心隻讀聖賢書以求取功名的人是祿蠹。在厭惡讀聖人書這一點上,曹雪芹和賈寶玉如出一轍。

那麼,他向往的天地在哪裏呢?第一是他家的西園,那是他的樂園。園林裏綠樹繁蔭,鳥翔蟲鳴,有他的無限樂趣。第二是爺爺的大書房。

曹寅一生愛讀書,愛買書,他藏書之富在江南也是有名的。今存《楝亭書目》載藏書3000餘種,在萬卷以上。曹寅在世之日,曾在揚州天寧寺設立書局,選擇家藏的宋元珍本,邀請一大批學者進行校刊,刻印了《楝亭五種》、《楝亭十二種》等古籍,又替玄燁主持編刊《全唐詩》、《佩文韻府》,一時稱為盛事。

如今,大書庫裏還藏著爺爺在世時刻意搜求的成千上萬卷各種各樣的珍版圖書。曹雪芹厭倦於在書塾裏讀枯燥乏味的聖賢書,卻十分神往爺爺大書庫裏那些前人的詩集、文集,美妙的詞曲歌賦,動人的戲劇小說。

有時候放學,有時候甚至是故意逃學,一有空子,他就一個人偷偷鑽到書庫裏躲起來,什麼屈原、莊子、嵇康、阮籍,往往一讀就是一天。

有時候,他悄悄地從書庫把自己心愛的書拿出來,到西園找個幽靜的地方,一邊讀,一邊還和書裏麵的人物說話兒,讀書入了迷,連吃飯都會忘記掉。

有一回,他從藏書的大楠木格櫥裏,偷偷拿出一部我國著名劇作家湯顯祖撰寫的《牡丹亭》,躲到假山背後如饑似渴地讀起來。讀到動情的地方,他好像變成了劇中人物,時而唉聲長歎,時而引吭高歌。

讀到《遊園驚夢》一段,他深深為杜麗娘和柳夢梅純潔高尚的愛情感動了。讀到杜麗娘“感夢而亡”時,他竟禁不住失聲哭了起來。可巧,正當這時候,他的叔父曹頫正由西園經過,聽到傳來哭聲甚是奇異,便命人四下找尋。

終於發現,原來是自己的侄兒曹雪芹,在這裏閱讀閑書著了魔,發起呆來。

見這般情狀,曹頫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不由分說,叫家人拉回廳內就是一頓痛打,大罵曹雪芹是“不成器的東西”、“賤胎”!直至驚動了老祖宗,祖母李氏趕來,曹雪芹才算得了救。

小曹雪芹投在奶奶的懷抱裏,隻覺得委屈極了,他心裏想說:“爺爺的藏書,我讀了有什麼錯呢?”

說到曹寅的藏書,那確乎是曹家的一大驕傲呢!曹寅少時也非常聰慧好學,還曾進宮做過幼年時的康熙皇上玄燁的伴讀。康熙喜歡唐人的文章詩歌,曹寅隨主子所好,自小對唐詩就背得滾瓜爛熟,能與主子應答自如,深得主子讚賞和歡心。

曹寅還是一位戲劇愛好者和熱心提倡者。他不僅自己千方百計收集天下話本小說、曲詞傳奇,還與當時的著名劇作家洪昇非常要好。他聽說,洪昇的《長生殿》在京城演出時,因為觸了皇室的禁忌,引起麻煩,曹寅卻並不因此冷落朋友。

後來洪昇來到江寧,曹寅遍請當地名流,大開盛會,為他接風洗塵,一連三天三夜,演完了全本《長生殿》。看戲時,他和洪昇接席而坐,對戲文逐字逐句地進行斟酌評賞。這在文壇上,一時曾傳為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