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一出燕回關,南營的兩萬駐軍也趕到了。虛靈穀位於墨淵和宸邑交界之地,既不屬墨淵、也不屬宸邑,離燕回關尚有三日路程。知道虛靈穀的將士們正在生死邊緣掙紮,北淩羽不敢有任何耽擱,全軍星夜火速地往虛靈穀趕去。
因北淩羽的眼睛仍縛著紗綾,肩上的箭傷又未痊愈,一出燕回關,李遠便要求他坐進馬車裏好好休息。這短短的三日於我來說彌足珍貴,雖然不能相認,但他就在我身邊,隻要一抬眸,便能見到那個我在腦中無數次勾勒的身影,這種真實的感覺讓我倍感安心。
這三日時間裏,我悉心照顧著他的起居飲食,為免他生疑,我盡量少開口說話,而他也沒有和我多說話的意思,每次換藥,他也是一言不發,任由我擺弄,嘴角總是帶著淺淺的笑意。雖然看不見他的眼睛,可那從容自若的神態,舒展的劍眉,微微揚起的嘴角,有時真讓我懷疑他是否早已洞悉了一切。
第三日傍晚,大軍終於到達虛靈穀外。探子回報,因知道墨淵援軍已到,原本包圍在穀外的宸邑軍已全部縮進虛靈穀內。
山坡上,北淩珩指著遠處那一片被雲霧遮蔽的幽穀,神色凝重,“那就是虛靈穀?果然名不虛傳,若沒有極熟悉穀中地形的人帶路,隻怕一進穀便暈頭轉向了。”
北淩羽輕輕搭著我的手迎風而立,西沉的落日將他的臉龐染上淡淡的緋紅,這三日的調理和休養,已使他瘦削的兩頰稍微飽滿了一點。
“虛靈穀最可怕的地方,並不是它的地勢複雜。”
北淩珩詫異地望著他,“那是什麼?”
“氣候。”北淩羽鬆開我的手,兩手負在背後,縛著紗綾的臉麵向虛靈穀,劍眉微微蹙起,似在極目眺望,“虛靈穀氣候變化無常,常常一天當中能經曆春夏秋冬四季,正午熱如酷暑,入夜後又冷若臘月,冰雹、暴雨毫無征兆,說來就來,一下完馬上又是烈日當空,且經常被雲霧遮蔽,若不熟悉地形,極易迷路。”
一旁的陸憫不由咋舌,“還叫虛靈穀,應該叫修羅穀還差不多,光是這天氣便折騰死人了。”
北淩珩麵帶憂色,“宸邑軍能在這裏如魚得水,他們軍中肯定是有這方麵的能人。四哥,看來我們不能大意,不知南營駐軍裏可有熟悉這裏的將士?”
北淩羽依舊語氣平靜,“宸邑的國師曹滄子對這裏了如指掌,我們之所以慘敗在此,正是因為他。不過你們不必憂心,早在我闖出穀那日,便已派人快馬回墨淵,請夏幫主他們來此相助了。虛靈穀氣候惡劣,但正因為此,穀中有許多珍貴藥村,夏幫主曾說過,當年他們踏星塢三傑學醫時,曾在這兒住過幾年,對這裏的氣候有些認識,這兩日也應該到了。”
陸憫歡喜道:“夏幫主他們也來此,這可真是太好了,我已好久沒見他老人家了。”
北淩羽彎起嘴角笑了笑,“他們見到你,隻怕要嚇一跳呢。”
正說著,天空突然一暗,已是烏雲密布。
陸憫大叫道:“喲,這鬼天氣果然邪乎!軍帳已經搭好了,陛下請回帳中休息。”
當下四人匆忙下了山,因為要等夏幫主他們,北淩羽下令在穀外安營紮寨,也讓連日趕路的將士們好好休息補充體力。
這裏的天氣果然變化無常,黃昏時一陣電閃雷鳴、烏雲蓋頂,卻在一番擾攘後突然消散而去,隻是空氣變得異常悶熱起來。
夜已深沉,替北淩羽的眼睛敷過最後一次藥後,我便出了大帳往後山的水潭走去。水潭的水冰涼沁心,痛快地洗了個澡後,之前的煩悶感頓時消散,可一想到明日一早北淩羽的紗綾摘下後,我便不能像現在這般伺候他左右,心裏一陣失落難過,坐在石頭上怔怔發愣。
不遠處,一陣清幽的笛聲突然自林中響起,驚起了數隻鳥雀,可是片刻後,這些受驚的鳥雀似被這清泠的笛聲感染,拍著翅膀盤旋了幾下後便悄然無聲了。
笛聲婉轉清揚,恍若時光倒退,也是這般寂靜的夜,也是這般清幽的笛聲,我恍惚又回到了逍遙穀,坐在清心苑的石階上遙望星空,靜靜聽著自小澄穀中傳出的笛聲,猜想著那神秘的吹笛之人究竟是誰。彈指間,光陰如白駒過隙,笛聲依舊,吹笛之人依舊心如明月,奈何兩人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
一時間,甜蜜的回憶,心有不甘的苦澀,各種情愫一齊湧上心頭,不覺已淚眼模糊。直到一曲終了,四野又恢複了寂靜。我將淚水擦幹,記掛著他在這後山行動不便,匆忙起身往剛才笛聲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