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羽,怎麼了,這人是誰?”
北淩羽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具屍體的臉,全然沒聽到我的問話,扶在我肩上的手有輕微的顫抖。
“陛下……”秦怒低聲喚了一聲。
北淩羽回過神來,隻一瞬間,神色已恢複如常,沉聲道:“將他埋了,此事不可聲張。”
秦怒一點頭,將屍體扛在肩上,幾個縱躍便消失在林中。在秦怒將屍體扛起的一刹那,那張臉再次清晰地映入我眼中,一個名字閃電般從我腦中閃過。
荀木,先帝最信任的貼身近侍。
當日皓帝一杯鴆酒將皇後賜死,除了皓帝本人,隻有這個荀木在場。在皓帝死後,荀木便成了太皇太後的近侍,繼續為皇家效命,隻聽令於太皇太後一人。
太皇太後……霎時間,我全身的血液都凍結,心裏陣陣惡寒,如墜入無底的深淵。
我曾經以為,蕭劍揚死而複生,我頭上那條弑兄求榮的罪狀洗白了,從此便可光明正大地和北淩羽一起。現在才明白,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即使這條罪狀沒了,可我曾跟天魔教教主私奔,將寶藏獻於天魔教,以至宸邑有了發動戰爭的資本,又自甘墮落做赤霞太子的舞姬,這些隨便一條都是失貞失德的死罪。
至於真相如何,沒有人會在意,墨淵皇室在意的是他們的名聲,絕不會容許我這個失貞失德、聲名狼藉的女子玷汙北氏皇族數百年的清譽。
一種莫名的絕望情緒霎時在我四肢百骸蔓延,狠狠地撞擊著我的心。即使在知道自己身中蠱毒之時,我也沒有過這樣的絕望。原來我一直在意著、渴望著被認可。這種認可不單止北淩羽,我還渴望著被世人認可,因為我愛的人是北淩羽,他是那樣的完美無瑕,而我卻是那樣的……卑微,我是多麼地渴望能與他一起翱翔,攀爬到和他一樣的高度。
可是這個刺客,無情地告訴了我,我的期盼是那樣的可笑。
北淩羽仍以為我不知道黑衣人的身份,見我愣怔不語,柔聲安慰道:“萱兒,不用怕,這人應是朔麒雲的人,幸好我聽到笛鳴趕來了。以後你切不可獨自一人離開,知道嗎?”
我點了點,無力地靠在他懷中,卻見他胸前有一灘血跡,驀地一驚,“你受傷了?傷到哪了?”
北淩羽笑了笑,“我沒事,這是那刺客的血。”北淩羽說罷,幹脆將髒衣脫下,跳入水潭。
山林中又恢複了寧靜,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搏鬥似乎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輪圓月懸於樹梢,月華自婆娑枝葉灑落水澗,月的殘影在水中不斷蕩漾。
北淩羽將整個身子沉入水中,許久也不冒出來。我抱著膝坐於潭邊,靜靜地看著水中的身影。此時他的心裏應是五味陳雜的,正要借這冰冷的潭水平複他的心緒。
良久,嘩啦一聲,北淩羽終於冒出身子,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將腦袋枕在水潭邊,星眸已重新燃起生氣,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抹倔強的淺笑。
“萱兒,沒有人可以分開我們,任何人也不可以。”
“我知道。”我朝他笑了笑,岔開了話題,“剛才和幾位將軍商議得怎麼樣了?”
北淩羽神色一黯,有點懊惱地搖了搖頭,“我們沒有船,河上也沒有橋,隻在五裏外有一條索橋,大軍根本不可能過去。整條河流,隻有今天那個河灘的水位最淺,若晚上渡河,會和剛才一樣,馬匹被蝙蝠驚嚇,若白天過河,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太過被動。更何況,他們有多少人我們還沒弄清,不可貿然行動。”
我柔聲道:“不用擔心,明天……飛鷹騎一定能安然渡河的。”
北淩羽嗯了一聲,合上雙眼靠在水潭邊,我拿過一條帕子,沾上水後輕輕替他擦拭,從他的額頭、他的眉毛、他的薄唇、他的脖子,再到他赤.裸的胸膛,仔細地擦著,生怕漏了任何一處。
淡淡的月華之下,北淩羽強健的身體一覽無遺,雖略顯瘦削,卻如精鋼般肌理分明,晶瑩的水珠落在他光潔的肌膚上,泛起柔和的光澤。我牽起他的左手,將那條剛剛編好的紅手繩係在他手腕上。
“這是……?”北淩羽睜開眼,詫異地望著手上的紅繩。
“生辰禮物,你忘了?今天是六月十五,你的生辰。”
北淩羽恍然,清俊的臉上立時異彩流溢,“我還真的忘了,自從淩飛走後,我再沒過過生辰。萱兒,謝謝你。今後每一年我的生辰,我都要你親手為我係上紅繩。”
我沒有說話,俯下身,低頭在他額上輕輕印下一吻,再順著他劍般的眉毛、挺直的鼻子,滑落到他柔軟的唇上。他輕輕呻.吟了一下,隨即將唇微微開啟。他的吻仿似沾了水的羽毛,涼涼的,柔柔的,輕輕拂過,若即若離,卻讓我的心也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