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玫瑰夫人(1 / 3)

黑暗裏,有個聲音在持續回響著,清晰近切得猶如來自她的靈魂深處。

“要獲得新生,延續吾族的力量,我們唯有輪回!”

“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吾即將施行‘解魂大法’,將吾之魂魄一分為二。此法將會流失吾一部分的記憶與心性……此後,尋找吾王轉世、令吾之一族之永恒聖城重臨凡世的使命,便交托予汝等了!望汝等定勿負吾今日所托。”

又是這個聲音,又是這樣一幕!

在那天與地都失去色彩的地方,七個祭司的聲音穿過了時空的滾滾洪流,清晰地回響在她腦海裏。

“……今日以身相祭,以血盟誓:吾等定當助王與聖女完成今世未競之使命,令吾族之永恒聖城降臨凡世,解救吾之族人脫離苦海!吾魂不滅,此誓不改!”

在冰晶石砌就的高台上,那個金發碧眼的白袍女子仿佛一個背後生著潔白雙翼的天使,衣袂淩風翔動。她的目光是深邃莫測的,宛如那看不到底的海水般神秘,穿透了時間與空間的阻隔、穿透了夢境與現實的天塹,那樣清晰地……凝視著自己。

碧藍色的眼瞳裏陡然射出某種責備的目光,那白茫茫的時光隧道仿佛瞬間發生了扭曲——膨脹、再劇幅收縮,一下一下,仿佛一個巨大的心髒在不斷顫動,又像是木槌擊打著皮鼓,將那刺耳的誓言一字字鑿入她的血液裏、她的靈魂深處。

不,她不能再忍受那樣的壓力……

但是——聖女手中那根鑲嵌著碧藍色寶石的法杖,已向自己臨頭轟了下來!

她在那錐心般的痛楚中驀然驚醒,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那法杖是……七千年前,聖女祭天的法杖嗎?

是的,她回想起來了……這一次,她回想起來了!那七個祭司的麵容,赫然便是今日的柳千寒、卡索爾、禁淩雪、封無痕、禁淩燁……隻是,還有一個人呢?

最後那位同伴,依稀是個女子,隻是……仿佛被時光的長河洗磨去了眉目,影像變成一片模糊。

是她還未遇上呢?還是……還是她在此世所見到的,一直都不是那個祭司的真容?

不重要了……她究竟是誰,已經不重要了。血液裏的誓言正一日日緊逼,仿佛在提醒著她,“那一日”,就要到來了!

七千年……聖女的法杖……象征北鬥七星的七位祭司……紫微聖女的轉世……五芒星血陣……王族血裔的轉世……是的,當這一切條件都滿足之後,“那一日”就要到來了。然後,便再不會有七千年後的那個世界,這世上再不會有許文斌這個人——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將變成一個消失在時空裏的謊言。

不,她一定要毀滅那樣“聖器”,破壞柳千寒的意圖!

哪怕,她將從此變成一個為族人唾罵的、天理不容的背叛者。

天禧六年七月初,在戰雲壓城的前期,冷汐昀單人匹馬離開了錦西城,一徑北上。

這日,她在離國邊境、與南瑤國接壤的堯鎮投棧,心中估摸著路程——照此速度下去,大概不過三日,便可抵達毗淵山下了。

一想到又要返回那個四處滲透著邪氣的摩薩宮、去見那個不男不女的教主,她全身便不由興起一陣雞皮疙瘩。

“汐昀,既然教主有令,讓你定要攜修羅令回宮複命……那麼,這個,請你務必收下。”那日,在香山小築外,卡索爾將修羅令塞到她手裏,如是對她說道。

“可是……”她有些怔忪地望著他,訥訥,“這麵修羅令,不是傳說可以號令天下,你怎能輕易便給了我——?”

“那不過是個傳說罷了。我可不相信那些……如你所言,命運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裏。”卡索爾麵透不屑笑意,然而目光卻是誠摯的,驀地握緊她雙手,懇聲道:“汐昀……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你有任何危險了。”

“卡索爾……”仿佛心中有些動容,她輕聲喚出他的名字,然而語至唇邊,卻化作一聲歎息,融化在了風裏——她不是不記得,在半年前的奪令大會上,麵前這位彝國的少年君主,為了取得她此刻手中的修羅令,曾不惜在天子與諸國君主麵前,動用了怎樣卑劣的手段……

然而眼下,他竟將他窮極心機取得的這枚修羅令,如此輕易便交給了自己,隻為了讓自己能夠安然回去向教主複命。

她從小就不喜歡虧欠別人,然而他們之間早已締結下了同生血契——究竟是誰欠了誰、誰利用了誰,又如何能理得清?

“汐昀,快點離開離國,返回摩薩宮去吧。”臨別之際,他在她耳畔輕聲交待了這樣一句。

冷汐昀心念電轉,敏銳地脫口:“莫非,離國……就將要開戰了?”

“是的,來此之前,我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好了。西路大軍,此刻已向南瑤國駛進……”他停頓了一下,凝視著她,麵色肅穆,緩緩將身畔一匹毛色赤紅如火的寶駒的韁繩遞交到她手裏,“所以,汐昀——這是我一早為你準備好的汗血寶馬,你趕快乘著它、離開這片兵家必爭之地,回摩薩宮去吧——至少,那裏不會受戰火波及。”

言畢,他輕輕在她額心烙下一吻,便轉過身去,低語:“好自珍重。”

而淒淒碧草下,她怔怔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西域少年領主的身影,一雙烏眸裏的情緒一瞬間複雜地看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