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交易(2 / 3)

“這就與封將軍你無關了。”冷汐昀漠然道,“怎樣?這場交易,你可願接受?”

“……”封無痕注視了身旁這個身份神秘的女子片刻,終於躊躇道:“我隻想先問一句:你方才說,你希望取得那根法杖,是為了救你的愛人……這句究竟是真話,還是騙我的借口?”

“我沒有必要騙你!”冷汐昀的情緒仿佛突然間激動了起來——毫無預兆地,她霍地解開自己的衣帶,在封無痕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已扒下自己肩頭的衣物——黯淡的月色下,她瑩潔如雪的胸脯上,赫然刻著一個什麼小字。

封無痕便飛快地別過臉去,有些尷尬地勸道:“冷姑娘,你別這樣……”

“這是我在摩薩宮的日子裏,在自己胸口刻下的、他的名字——我這麼做,無非是為了提醒自己,讓自己永遠記得:為了那個目的,我無論不得已而委身多少男人;無論我淪為一個多麼可恥可鄙的不潔的女人……我也不會忘記,這一世,我是他的妻子——無論他朝他會否忘記我、另娶她人!”冷汐昀的聲音驀然泛起了輕微的戰栗,有淚光在她眼底無聲蘊蓄。

“冷姑娘,抱歉,是封某錯怪了你。”封無痕歎息著搖了搖頭,背對她的眼神裏已浮起了某種悲憫的光,“你先將衣服穿上罷。”

“我已經沒有別人可以信賴了……卡索爾承諾過會幫我,條件是讓我跟他走……可是,我信不過他。但我信你。”冷汐昀仍然自顧自地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來自未來世界的人。在我們七千年後的傳奇中——你是一位頂天立地的俠之大者、救世濟貧的劍聖英雄。甚至連正史之中,也有記載:你封無痕,是天山天玄門門下,最傑出的一代劍聖。”

“謝謝冷姑娘謬讚。”聽見這個素來冷漠如冰的女子如此稱許自己,封無痕微微點了一下頭,聲音是誠摯的,“我相信你所說的。但,那些虛銜無法主宰我現在的意誌和行動。”

“我相信我沒有看錯人。”冷汐昀微然一笑,“也相信,普天之下,隻有你願意、也有能力幫助我。”

封無痕輕咳了一聲,臉色有些尷尬:“冷姑娘……我說,你還是先把衣服穿起來吧——夜晚林子裏風很大,小心凍著了。”

冷汐昀緩緩係上衣帶,“這麼說,你是答應幫我了?”

封無痕終於轉過頭來,在夜色中凝視著她的雙眼,眸光玓瓅江靡、清可鑒人:“好,我答應你。”

“謝謝。”冷汐昀頷首言謝,旋即解開腰間的褡褳,將一物遞了過去。

那物在暗淡的夜色下依然幽光澹蕩,隱約有脈脈紫暈流轉。

封無痕驚然脫口:“你現在就……”

“我說過,我相信你。我也不喜歡拖欠別人。”冷汐昀依舊神色淡淡。

封無痕不解道:“拖欠?”

“是啊……”冷汐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如果運氣不好,你還沒登上碧落山,便在途中掛了;或者……那法杖我也沒見過,萬一上麵有什麼詛咒,把你咒死了,我豈不是永遠也沒有機會兌現我的承諾了?”

“你……”聽見她這番如此直白的話語,封無痕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我還沒替你拿到法杖,你倒先咒我死麼?”

“我沒有咒你,那些關於碧落山的傳說,想必你也曾聽說過。我隻是陳述事實而已。你若是害怕的話,大可不要去了,現在就把修羅令還給我吧。”冷汐昀淡淡說著,真的伸手去拿修羅令。

封無痕卻不還給她,一縮手,玩笑般道:“別忘了,我的武功可比你高,你現在大大方方將修羅令示於我眼前,就不怕我待會兒帶著它跑了、一去無回?”

“我說過,我信得過你的人品——我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迎著他略含質疑的目光,冷汐昀依舊淡然一笑。

封無痕隻得無奈地歎了口氣,籠在陰翳下的目光瞬間有些黯淡——這件被傳為可號令天下的奇物最多也不過一斤重,然而此刻冷冰冰地壓在他掌間,卻猶如在他心裏壓下了一塊千鈞重的巨石。

封無痕心裏清楚:自己從接受這場交易的一刻起,便將要承擔他從未背負過的、那重如千鈞的責任。前路險阻且漫長,不知終點在何處;而未來,茫茫不知生死……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色,歎息著低語道:“再說下去天就要亮了,冷姑娘,早些休息吧。”

冷汐昀應了一聲,即轉身而去。

“你去哪兒?”封無痕看著她的背影,脫口問。

“找個安靜點的地方歇著,不想跟你們擠一起。”冷汐昀淡淡交待了一句,腳步卻毫不停歇,頃刻間,身形便已模糊在憧憧的樹影中。

封無痕搖了搖頭,隨即縱身一躍,跳上距禁淩雪較近的一株大樹,將兩手置於後腦處,翹著腿,有些疲憊地合上了雙眼。

然而腦中千思百緒,久久無法入眠。

那一日,那條陰暗的地下甬道內,他一擊未果,反被老鬼靈的法術傷到了心脈。昏睡了一日一夜後,終於逐漸有了知覺,卻感到徹入骨髓的疼痛。他本以為自己快要死了,不料痛到麻木之後,內力竟然慢慢恢複了起來。

內力恢複的過程極為緩慢,在那樣一個連時光都幾乎恒定不變的地方,他一動不動地等待著。等到五蘊六識逐漸恢複、神思亦回複清明之後,身體也漸漸有了反應。他先是慢慢睜開眼睛,然後一分分挪動手指、抬起手腕……就這樣在黑暗中度過了漫長的時間。等到他終於能夠站起身,扶著牆壁、走出那條陰暗的地下甬道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中旬。就連他自己都感到難以置信:不吃不喝那麼久,他是如何得以生存下來的。

但是,這種種匪夷所思的事,他都沒有時間去多想——修羅令的下落、以及禁淩燁目前的安危,對於他而言,都是刻不容緩之事。

心中雖是萬分焦急,無奈他卻隻能靠著僅存的一點點力氣,勉強支撐著行動——那時的他,一身劍術尚待恢複,即便是連走路這樣簡單的行動,都無法維持太久,更遑論尋令和救人。

他在平野附近的山野間找到一間荒廢已久的小獵屋暫時落腳,修書一封傳至柳千寒處。經過三日三夜的焦急等待,他得到的答複是:燁兒此行有驚無險,不必擔憂。

柳千寒既如此說,他本以為便可就此安心了。卻不料,這些日子隻要一思念起她,胸口便會隱隱作痛起來——思念越深,痛苦便愈甚。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奇異感應啊?難道他們已經心靈相通到了如此神奇的地步?還是……還是當真如傳說中所言,那種“生生不離”的法術,可以捆縛住二人的靈魂,隻要二人活著一日,分離越遠、思念越深,他們的心便會越痛?

這段時間,當真是這位帝都少將有生以來過得最窩囊的日子了。不清楚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在幫助他的身體複原;抑或是老鬼靈本就沒有想過要置他於死地,故而手下留情——究竟是什麼原因,他無從得知,也並不在乎,隻是日複一日地努力蘊蓄體力,期望可以快些有能力做他該做之事。

直至半個月前,在並不十分熱鬧的集市上,他看見一個賣饅頭的小販,當街用汙言穢語大聲責罵站在他攤位前的一個少年。那少年一身白衣已經十分破舊了,顯然是遭遇窘境,饑餓之下,偷了人家饅頭,卻被人發現了。

封無痕見狀當即上前,給了那小販幾枚銅板,算是買下了他家的饅頭。旋即轉過身,將饅頭遞給那少年。然而一瞥之下,他頓時麵色大變——

就見那少年蓬頭亂發之下,是一張沾滿油穢的臉。然而即便是這樣汙垢邋遢的模樣,仍遮掩不住他那與生俱來的清眉俊目。似極了……他記憶深處的那個女子。

他再度仔細地看了看,確定沒有認錯,才欣喜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阿雪!”

聽得他的叫喚,少年亦緩緩抬起頭看他,目中稍帶著些許迷茫和喜悅,夢囈般輕語道:“封大哥,我餓。”

封無痕笑著揉了揉他的頭,心情激動,幾乎是寵溺地說道:“誰叫你不聽話,到處亂跑!不過現在沒事了,有封大哥在,阿雪怎麼會挨餓呢?”他一邊說著,一邊塞了隻饅頭到他嘴裏,“趕快填飽肚子,一會兒封大哥帶你去換身衣服!你這小叫花樣兒,若是被你姐姐瞧見了,還不知她會怎麼發火呢!”

那一刻,自顧自說著話的他,並沒有察覺到少年神情的古怪之處——禁淩雪的狀態宛如夢遊一般,神情茫昧,對他的一番勸叨也不知聽到心裏去沒有,隻是銜著饅頭,一徑點著頭。

“姐姐她……才不會生我的氣。”禁淩雪徑自咬著饅頭,含混不清地吐出這樣一句。然而又吃了幾口,卻猛地停了下來,回頭看著封無痕,目光迷離,仿佛身在夢中:“封大哥,你說……姐姐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封無痕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傻話!這個世界上,她最寶貝、最疼惜的人就是你,怎會不要你!真是亂說話!”

“可是,我好像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她了……像是有一世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