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也顧不得什麼,當即點燃了火折子,在密林內循著禁淩雪逃去的方向搜尋。
然而,禁淩雪似乎就這樣消失了——隻留下一行鮮血,浸灑在密林間黝黑的土地上,殷然觸目。
待腳下那行血跡也終於幹涸、消失,再也無跡可尋後,二人才頹然倚著樹幹、小作休息,臉色都有些憔悴。
須臾後,天色便亮了起來,晨曦垂照於這片密林間,瀉下斑駁的光影。
封無痕從林木的枝椏間抬起臉,仰望著頭頂的皓遠青空,長長歎了口氣:“我終究,還是辜負了他姐姐的托付。”
“都是我的錯……”冷汐昀低聲喃喃,“這一次,是我親手傷了他。”
“錯不在你,冷姑娘。”封無痕搖頭為她辯解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不管是誰,都會……”
冷汐昀搖了搖頭,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良久的靜默後,眼看天色已然大亮,封無痕率先打破沉默:“那麼接下來……冷姑娘,你有什麼打算?”
冷汐昀沉吟了片刻,終於淡淡答道:“回摩薩宮。”
封無痕輕輕點了點頭,“可是,你將修羅令給了我,就不怕卡索爾……”
“我說,你這大男人還真是有夠婆婆媽媽。”冷汐昀冷冷瞥了他一眼,唇角掠過一抹不屑的嘲笑,“他既然已將修羅令交予我,自然任由我的處置——你以為,他會真的相信‘得修羅令者、便必得天下’的訛傳嗎?”
“……”封無痕動了動嘴,看著冷汐昀滿臉不耐的神色,住口不語。
又是片刻的沉默後,封無痕低聲交待了一句:“你在這裏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一言罷,不待冷汐昀答話,便施展輕功,朝來路飛掠而出,身形宛如一隻白燕,霎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隻消半盞茶光景,便聽遠處蹄聲橐橐,封無痕已乘著一匹紅馬飛馳而來。
那馬兒遠望似一團在風中飛揚的烈焰;待它策近看去,毛色鮮豔得如欲滴出血來。
冷汐昀微微錯愕地望著他,遲疑道:“這是……我昨日留在客棧的汗血寶馬?”
封無痕在她麵前勒馬止步。旋即一躍下馬,朝她微微一笑:“我去查看過了,赭衣衛那些人大概是怕了我天玄門的威名,全都撤走了。這一路上,冷姑娘大可安心了。”
冷汐昀頷首致謝,默默接過他遞來的韁繩。即又從馬鞍上掛著的包袱內取出一隻水囊、幾塊幹糧,遞給封無痕。”出了這片林子,便是荒地,附近很遠都沒有人煙,這點幹糧和水你帶著,應該能夠解決一頓吧?”
“謝了。”封無痕也不客套,伸手接過。
冷汐昀翻身上馬後,低聲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封無痕沉吟道:“我跟阿雪多年朋友,無論如何,我不會放著他這樣生死未卜不管的。何況……”這個看似灑脫不羈的少年將軍眼裏忽然有了一抹看不見底的愁痛,“——何況,我早已答應過他姐姐,在她不在之時,定會為她好好照顧阿雪。”
冷汐昀聽言輕輕頷首,仿佛鬆了一口氣:“那我便放心了。我虧欠禁淩世子甚多,他前次重傷垂危,雖非我所願,然也是因我而起……而今次,他又是為我親手所傷。我不敢奢求他原諒,隻望他此次能夠化險為夷、安然無恙。”
封無痕事前與禁淩燁久別重逢,二人並無機會談及禁淩雪重傷的因由;而柳千寒也一直對此事守口如瓶。因此封無痕並不清楚這各中因由,聞言隻是點了點頭,隨即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抬眸問道:“對了,所謂皇命難違。皇上命我尋回修羅令已有一段時日了,若是再拖下去,我怕我爹會有麻煩。找回阿雪後,我打算先帶著修羅令回帝都複命,隨後再去碧落山為你尋找那根法杖——你不會介意吧?”
“也好,此去生死難料,回去跟家人好好作別一番,也不枉為人子一回。”冷汐昀依舊是用那副淡淡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說道。
封無痕聞言登時哭笑不得:“又咒我。”
冷汐昀不再答話,隻是默默與他拱手作別。旋即手控馬韁,揮鞭而去。
疾馳之中,依稀記得夢裏那個“封無痕”的麵容:年輕而威嚴,仿佛是個令她尊敬的前輩,和夢中那個“禁淩燁”間,似乎有著某種微妙的縈係。
那是她七千年前所殘留的記憶吧?
恍恍惚惚地想著這些,胯下寶馬已載著她奔出了林子。
“冷姐姐,告訴我,要怎樣才能救你?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如果救回我,需要犧牲你自己的性命的話……你,也甘願嗎?”
“我……我願意!”
是的,那個稚嫩而堅定的聲音,那樣清晰地響在他耳畔、響在他的靈魂深處,令他無論如何地想要逃避,都無法忘記——忘記那夜發生過的一切!
他承諾了,不惜舍棄自己的性命,救回她的命。然而,那個女子隻要他吐納運功,將部分真氣渡給她。
便在他憑借從前封大哥教給他的方法,凝神為她注入真氣續命之際,卻陡然發覺,這個氣息已近瀕死的女子的心脈並不衰弱,反而異常的強健。
便在他詫異於這個問題的瞬間,卻驀地感覺一股刺骨的幽寒,猝然從他的胸前滲入!
他茫然地垂下頭,目光注落在自己的胸口,一陣從未有過的痛意從心髒處貫穿而來,迅速湧遍了他全身每一處的筋絡和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