朧麵色立變,脫口低呼:“那迦!”
那迦無暇理會她,隻是麵無表情地看向封無痕和禁淩雪,“想走嗎?——得先過了我這一關。”
封無痕未出一語,隻是振袖提劍而立。
然而,朧卻沉聲發話道:“住手。”她挺身護在禁淩雪與封無痕二人身前,壓低聲道,“你們快走吧!現在的你們,都還不是他的對手。”
卻聽禁淩雪微微冷笑起來:“即便不是他的對手,至少合我二人之力,未必沒有一搏的可能。”
一旁的封無痕卻未應話:在那個白衣祭司與聖女談話之際,他已凝聚起全身劍氣測探過,卻竟絲毫探測不出對方的實力——那麼隻有兩種可能:一則對方是毫無抵禦之力的孺子;二則是……對方的實力已強到了高深莫測的地步!作為千百年來武林中第一禁地——非天神宮的大祭司,前者顯然不可能,那麼……
心念急遽的變幻中,封無痕額際已沁出了微微的薄汗。
但見那迦嘴角緩緩浮起一個沒有表情的冷笑:“想打敗我?——等到你們覺醒以後吧。”
封無痕的思維尚未及想明白過來他這話語中暗藏的深意,對方的身形已倏地一閃、移到了阻攔在前方的銀袍聖女之前。身形方至,他的衣袖便已臨麵拂了下來!
這一式看似毫無威力,仿如一陣柔風拂麵般輕盈隨意,然而唯有封無痕知道,其中暗藏的冰凜煞氣,實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境界!
在那衣袖落弧處,空氣中驀地振開了無數細小的冰淩——倘這一掌落下,封無痕必將整個人化作冰人!
這一招看似毫無速度,宛如庭前信手撚梅,然而其間蘊藏的殺招與變數,任是一位睥睨當世的絕頂高手——哪怕是封無痕的授業恩師劍聖曨煜,都未必能夠接下!
一霎間,封無痕全身如浸冰寒煉獄。那一刹那,他的腦海中轉過無數心念,也想起了無數從前在自己生命中一一出現過的人。
然而,便在封無痕已感到自己瀕臨凍斃的下一瞬,忽似有一陣煦風拂麵而過,柔和地托住了那臨麵轟來的千片冰淩。
他怔了怔,便見一抹銀光落入他視線。待他抬眸望去,銀袍的聖女正挺臂護在自己與禁淩雪身前,麵容貞靜:“雪,你們快走。這裏有我。”
“聖女大人,您這是……”麵對著這位非天神宮的女主人,那迦不敢作怒,然而麵上卻現出一抹罕見的憤色,“您這麼做,可對得住聖君大人對您的……”
“夠了,那迦。”朧冷冷地道,“哥哥不在的時候,我想這個神宮裏,我還做得了主。”
她不再理睬他,回首瞪向禁淩雪,“你們還留在這裏作甚麼?快走!”
禁淩雪依舊怔怔盯著她,似乎感到眼前這一切讓他無法置信。
封無痕已率先緩過了神來,倉促間急忙探手入隨身的包囊內,在柳千寒交給他的那堆物事中隨意摸索著,目光無意中瞟向足底嶙峋的巉岩下那萬丈深崖,心念倏地一動,從內扯出一隻風箏來。
原來,這隻被柳千寒施加過法咒的風箏,竟是為了……他心中猛然一喜,連忙三下五下將那隻風箏的骨架拚接上了,即拎起禁淩雪的衣領,帶著他縱身躍上足邊那塊巨大的巉岩,展開那隻一人高的風箏,驀地提氣一躍——雲霧撲麵而至,隨著二人下墜之勢不住升騰,逐漸淹沒了二人的身形。
而在二人身後的山崖上,非天神宮的大祭司望住自己的女主人,眸子裏掠過一抹複雜的歎息之色。
他上前一步,拽了朧的衣袖,麵色冷然:“請聖女大人這就隨我去向聖君大人請罪!”
“那迦,“朧一把掙脫了他的手臂,凝神定定地看著他,目光中神色極其複雜,混合著一絲惋惜與無奈,“那迦,這麼多年來,你惟我哥哥之命是從……難道,你就從來沒有過一點自己的主張與情感嗎?”
那迦聞言驀地一震,似乎被她尖銳的詰問觸中了心中痛處,一時間低垂下雙眸,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龐顯得益發蒼白。
朧凝神留意著他神色的變幻,柔聲勸道:“那迦,雖然哥哥賦予了你這具身軀與法力,但你不是他的傀儡啊……”
“不要再說了,聖女大人。”那迦驀然閉上了雙眼,轉過了頭去,竟是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那迦,你……”朧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在非天神宮的這麼多年,她還從未見過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祭司露出過這樣的神色:那樣的疲憊、厭倦、逃避……甚至,混雜著一絲難以道明的痛惜之色。
她尚未及解明他這些情緒的因由,白衣祭司已徑自拂袖離去。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一瞬,風拂過那襲雪一般柔淨潔白的長袍,那頎長清臒的身影之下,竟顯出一絲道不明的落寞。
二人徐步穿廊繞石,行至聖君大人平日幽居修煉的思謁殿內,躬身行了一禮。銀袍的聖女緩緩在白玉石階上跪下,垂目低聲道:“哥哥,朧兒私下放走了禁淩雪和封無痕,還請哥哥降罰。”
幽深的大殿之內,卻沒有傳來一絲聲音。朧有些錯愕地抬起頭來,聽一旁的那迦輕輕歎了口氣:“聖君大人並不在裏麵。”
朧有些迷惘地抬眸看向他,然而那迦沒有再解釋什麼,隻是有些疲倦地推開了那座大殿的石門,徑直穿過這座思謁之殿,轉入自己的臥居處。
此時此刻,沒有人看到,在不遠處的迦羅山之巔、那座矗立千年的觀星閣上,一雙眼眸正遙遙地俯瞰著這一切,眸子裏驀然現出一絲恍惚的笑意:
終於耐不住了嗎?搖光嗬,待你大顯光芒之日,便是神州生靈塗炭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