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咫尺之間的距離裏、在周圍昏天暗地的震動與轟鳴聲裏,他靜靜凝看著她——記憶中那個曲裙搖曳的小姑娘,原來不知何時,竟已長成了眼前這樣一個清麗柔媚的女子。在過去的年歲裏,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那樣地熟悉著她,熟悉到從來都不用去想,她原本是這個樣子的。而這一霎的光景,他卻仿佛又是第一次認識她,認識到她這樣的一份任性與固執、果敢與擔當。
“燁兒……”他忍不住輕輕地喚了她一聲,然這一聲太輕,不知她有否聽見、不知是不是話音一出口,就淹沒在了周圍狂舞的風聲與地動山搖的裂響聲裏。
禁淩燁卻仿佛聽見了他這聲呼喚,一個淺淺的笑紋在她嘴邊輕揚起來。那笑容仿佛在說: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封無痕看到她展顏露出的這一笑,心中所有的顧慮都頓時雪逝冰消了: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就在一起罷——不管生與死。
當禁淩燁的膂力終於再也無法承負白索下端的重力時,她驀然發了狠,整個身子連著白索一同縱躍而下!
在虛空之中,封無痕猛力一收腰間白索,頓時將禁淩燁的纖腰攬入懷中,死死地抱緊了,在她耳畔柔聲道,“別怕。”
“嗯。”身下便是無底深淵,黑沉而冰冷。禁淩燁被他抱住,服帖地枕著他的胸口,感覺到他的體溫滲透出衣衫、緊貼著自己的麵頰。她柔柔地一笑,聲音輕而堅決:“我不怕。”
疾速的下墜之中,風聲獵獵過耳,撕刮著二人的耳膜。
就在兩人以為此番必死無疑的一刹那,卻驟然感覺到自己的雙腳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一般。緊接著,一股強大的上升力量將他們狠命地向上拽去。
“這是怎麼回事!”身在虛空中的禁淩燁震驚地問。
封無痕還來不及答話,兩人已經重重地摔在了臨近懸崖的石道上。而方才纏繞住他們雙腳的,竟然是一條粗大的藤蔓。
這時,整座山上,持續了一盞茶時分的劇烈震動終於逐漸減緩了。
封無痕與禁淩燁相攜立穩身形後,驀地感覺到背後有人,二人一齊轉過身去,卻見一個身著青布衣裳的年輕人正站在他們身後,想來應是方才出手相救之人。
這個年輕人容貌看似極為平常,中等身材,長著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此刻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而禁淩燁在第一眼見到他那張臉的一刻,便覺後背一陣發麻,登時驚駭地叫了一聲。
“怎麼了?”封無痕細細打量著麵前這位安安靜靜的年輕人,轉向禁淩燁問道:“你們認識?”
禁淩燁麵色有些發白地瞪著那個年輕人,探手在腰間一摸,臉色驀地一沉:“那個東西”,果然是不見了!她心道:豈止是認識?這個“人”……可正是自己一路帶過來的啊!
她定了定心神,淡淡問:“封大哥,你可還記得老鬼靈?”
聽她突然提起那個古怪的老家夥,封無痕不禁眉頭一皺,“自是沒有忘記。”他當然記得,自己那時被老鬼靈打得多慘,養了好久傷勢才慢慢康複了,卻又被他的咒術生生折磨了這大半年。
卻聽禁淩燁頷首道:“我想起來了,當初在華襄國琰豐城的時候,老鬼靈曾吵著要收我為徒,臨走前還給了我一隻紙人,說是當作見麵禮。我當時不知道它有什麼用途,隻是隨手帶在身邊……原來,這是一個關鍵時刻可以救人於危難的護身符咒!”
“你……你說,這個人是紙變的?”封無痕瞠目結舌地瞪著前麵的年輕人,忍不住伸出兩根手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會不會說話?”
對方果然沒有應答。
這紙人做得倒是惟妙惟肖,從正麵看去,活脫脫就像是一個真人,隻不過它的眼睛裏一片蒼茫,完全沒有焦距。
看著這紙人,禁淩燁便不由想起那個唇鮮齒白、一副幼稚孩童模樣的老鬼靈,心中不禁又是一陣發寒。她匆匆收起了這隻救命符咒,轉身對封無痕道:“不管他到底聽不聽得懂你說話了,我們還是先想著怎麼回去吧。”
封無痕終於不再琢磨那隻紙人身上的玄機,轉身應道:“好。”
這時,山脈的震蕩已經平複。禁淩燁抽出袖中白索,遠遠拋出,纏住那道裂淵另一側的一株大樹,旋即與封無痕運起輕功,足點白索,飛身越了過去。
沿著水路向下而行,雖然清晨有縷縷陽光穿透薄薄的雲霧,從稀稀疏疏的枝葉間瀉落下來,但是這河水依舊凜冽寒冷。
一路上封無痕都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地出著神,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時禁淩燁終於禁不住問道,“封大哥,你還在為如何走出這裏擔憂嗎?我想沿著這條河流下去,前麵應該就有出口了。”
封無痕卻搖了搖頭,停頓了一下,沉聲問道:“燁兒,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夢裏看到的那個聖女?”
禁淩燁聽他突然又提起那個古怪的夢,心中一動,喃喃道:“紫微聖女?那個神秘種族的……最後一任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