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章 往事(1)(2 / 3)

那時起,他便已經知道,他是暗夜的隨者。他的主人不是高倨於摩薩宮深處、重重帷幕後的王座上,那個威嚴無加的教主、這個西域真正的幕後主人,而是……那片充斥著罪孽的深海。而暗夜,便是他唯一的同行者。

那樣的生活,讓從前那個心懷迷惘畏懼、卻也曾對未來懷有憧憬與對溫暖的渴望的迷途少年,心一日日變得麻木、冷漠、殘忍。

盡管那些立於高處的裁決者們早已洞悉了他乃彝國王裔的身份,他從而脫離了每日冰冷的鐵板床、冷菜涼粥的生活。然而,教主對他的要求,卻並未因此而鬆懈分毫。他每日隻有三個時辰的睡眠時間,一天中的四個時辰用來習武練劍,三個時辰用來研讀兵法謀略,其餘的兩個時辰用來參悟術法典籍。

如果教主是仁慈的,也許,他會感激於教主對他的這份重望。然而,教主每月十五,派日曜“賜予”他的那種名為“寒魄精”的藥丸,究竟是多麼可怕的東西,他早已了然於心。

懷著對這座摩薩宮的極度憎惡,他咬緊牙關,堅持隱忍了下來——他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教主,既然如此費盡心機地督教他多年,又怎會讓他一輩子留在這個神宮裏?

是的,他對自己如此“特殊恩寵”、苦心“栽培”於他,又怎會肯讓他一輩子留在天摩教,充當摩薩宮裏萬千殺手中之一員,而不發揮他的最大利用價值呢?

嗬……教主既然誌在天下,而照目前這片大陸的局勢看來,除卻與毗淵山脈接壤的離國外,東陸諸國、乃至整個武林,早已將天摩教視作邪魔歪道,對其嚴格封殺。而對離國國主那隻老狐狸而言,天摩教,也不過隻是個與他具有互利性質的盟友、甚至他離國國主為鏟除異己而攏結的殺人利器而已罷?

所以,似教主這般精明睿智之人,自然比自己更加清楚:天摩教欲得天下,必要先掌西域。所以,將他送遣彝國、命他爭奪儲君之位,對於教主而言,他才算是用得其所吧?

彝國……一念起故國,某種刻骨的幽毒迅速侵蝕了少年那雙奇特的眼眸。

隻是,他從沒有想到,在返回彝國、施行他那個早已謀劃多年的報複計劃之前,一直孤獨地艱難前行的自己,有一日,會有了一個與他並肩作戰的同伴。

認識她,是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深秋寒夜裏。那晚大雨如柱、傾盤而下,他正獨自一人,在斷腸崖的密洞裏練劍,然而,忽地聽聞一絲異響,餘光瞥處,他依稀望見一抹鵝黃色的影子,在樹蔭下一掠而過。

那一幕極其詭異,尤其在這雷鳴電閃的深秋夜晚,更令人興起一種驀然心怵之感——那種感覺,詭秘而瘮人。

然而,他卻似乎莫名地被那種奇特的感覺吸引住了一般,心中一沉,當即握緊長劍,鬼使神差般飄身追了上去。

那一夜,毗淵山巔狂風怒嘯,暴雨傾頹,然而,那一抹黃影在風雨中奔行速度卻是極快,猶如電光般一閃即逝。

彼時的他才十三歲,畢竟是少年心性,揣著某種好奇之心,他提運那已有七成火候的輕功,循著那抹黃影每度消失的方向,一路疾追而去。

溟濛的雨霧中,他甚至完全看不清楚,那抹鵝黃色的身影究竟是什麼。

雨聲漸大,驚雷在夜空中隆隆滾過,雪亮的閃電如劍光般割過天際,仿佛直欲將墨穹撕裂。然而,不知是一種怎樣的感應牽製著他,讓他無懼風雨地奮力前行。

直至那抹鵝黃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茫茫大雨與黑濃如墨的夜色中,他才發現自己已耽擱了太多時間,方待轉身折回原路之際,卻陡然聽見山腰某處一個洞穴裏傳來隱約的哭聲——聽那哭聲嚶嚶咽咽,竟似是發自一個稚齡的小女孩。

究竟是什麼人?會在這樣大雨滂沱的夜晚,出現在這座飛鳥罕至的高山之巔?

是天摩教的年輕弟子嗎?可是,又怎會如此詭異地出現在此地?

揣著滿心的疑慮,他沿著絕壁上間或凸起的山石與藤蔓,在疾風密雨中辨尋著那哭聲傳來的方向,小心地攀爬而下。

當快要接近那處山穴之際,他驀地縱身一躍而下。

待雙足踏落實處後,他即從懷中取出火折子,用火石與火絨點燃——那一瞬間,在挫動搖曳的光影下,他看見了畢生都無法忘記的、極其詭異的一幕——

一個梳著一雙垂髫小辮的女孩,正自瑟瑟蹲蜷在洞穴的一角。看那孩子的模樣,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在這樣山高氣寒的冷雨天氣裏,這個女孩竟隻穿著一襲鵝黃色薄衫,那輕薄的衣衫與她嬌小的身影倒極是稱合。然而,這個皓齒明眸的女孩此刻仿佛患了什麼奇特的病症、又或是運功走火入魔了一般,晶瑩如玉的肌膚忽青忽白,麵上汗水涔涔,緊咬的牙關在隱約顫抖。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走近那個女孩身旁,俯下身查看——然而觸手之處,竟是宛如火灼般地滾燙!

那、絕不是一“人”所能夠擁有的體溫!

“你究竟是什麼……”他情不自禁地脫口低呼,然而問語聲未落,那個女孩便抬起麵色詭異的小臉,斷斷續續地喃喃乞求他:“你……你是天摩教的弟子吧?請帶我去……去見你們的教主。”

聽這個女孩驀然開口,雖然此刻她的語氣虛弱已極,然而聲音卻是說不出的清越動聽,猶如石泓清泉。

十三歲的他微微一震,由於猜不出此女的身份,當即斷然搖頭道:“教主豈是你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