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話音未落,就聽那女孩輕輕嚶嚀一聲,仰麵栽入了他的懷中。
他下意識地環臂接住那個嬌小的身子,隻覺那身子在懷中輕若鴻羽,宛如沒有重量一般——仿佛此刻被他抱在懷中的,不是一個人類女孩,而是一隻嬌小的動物……
他在那個逼仄的山洞裏惝恍失神地呆立了好一刻,陡然覺察到,懷中那個小身體似乎正在漸漸失去熱度,宛如已然死去一般。他不敢再多作耽擱,當即背起那個女孩,縱身躍入了山洞外疾密如柱的雨簾之中……
淩晨將至時,他才將那女孩送到了日曜使的麵前——他自然知道,那位尊貴無上的教主,是不可能願意屈尊接見這個來曆不明的女孩的。
他記得那時,日曜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默默抱起那個虛弱的女孩,走入了密室,仿佛要為她療傷。
之後的好幾日,他都再未見過那個身份神秘的女孩。他也漸漸地淡忘了這個離奇出現的女孩,每日依然如常練劍、讀書、修習術法。
然而,那之後的第七日,當昆吾鍾聲再度響起、教主召令全宮所有弟子彙聚於山巔的昆吾大殿中時,他驚愕地看見:那個不日前被他救起的神秘女孩,穿了一襲鵝黃色的廣袖華衫,額戴一枚嵌有珍貴火焰狀紅寶石的發環,正靜立在教主的王座之側,麵朝所有教眾,無聲地點頭致意。
在抬起頭的一瞬間,女孩的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落在他的臉上,那雙猶若晨星般的紫眸裏,仿佛含了一抹溫暖而恬靜的笑容。
便在他心中驚疑不定之際,卻聽得重重帷幕後、教主的聲音在大殿深處響起,沉聲宣布道:“從今日起,她,便是我摩薩宮的火曜使!”
教主一言方落,就見底下萬千身穿黑白雙色衣袍的教眾們一齊伏拜在地,叩首山呼道:“清淨、光明、大力、智慧!明尊庇佑,願教主福及四海,威加八荒,舉德齊天!”
那時的他,尚不知道——甚至直至今日,他依然想不通:當日,這個神秘的女孩究竟用了何種方式,竟能博得那個身為西域幕後主人的光明教主的信任,甚至將教中自上一代火曜使辭世後、一直空缺至今的職銜,賜給了這個年僅十一歲的女孩!
那日散會後,他也跟隨教中弟子們,不動聲色地依序退離大殿。
然而,在返回住處的路上,他陡然被一個清淩淩的聲音從身後叫住。
他遲疑了一刻,緩緩回過頭來,目光裏帶著審視般的神色、落在她臉上,那雙一藍一黑的眸子深處閃爍著某種極深的質問光芒。
然而,那個俏麗的女孩卻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防備與猜疑般,依舊笑靨嫣然,將那雙溫軟的小小柔荑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聲音清潤如水:“卡索爾,謝謝你。”
他微微一愣,還未及應答,便見那個女孩已鬆開了他的手,拍著胸脯,自我介紹著,神色天真而靈動:“我叫古月靈紗。我們……以後可以成為朋友嗎?”
他眸光微微閃爍,一時間沒有答話。
世事如流,造化悠悠。那以後,又是多少年?
古月靈紗離去之後,冷汐昀不經意地回眸,望了一眼卡索爾的臉色,仿佛洞悉了什麼般,微微一笑,問道:“殿下,你在懷疑她麼?”
“懷疑?”卡索爾自語般喃喃著這兩個字,神色顯得有些飄忽。半晌後,他忽地解嘲般一笑,“我早已忘記什麼叫作‘懷疑’了。”
冷汐昀聞言隻是淡淡一笑,眼眸深處波光流韻,不知轉過了什麼樣的心念。但見她無意識一般抬起手,輕輕按住自己發髻上那支玫瑰,緩緩轉動,仿佛待要將它摘下。
然而,卡索爾卻霍地抬起臉,有些失神地阻止了她,“不必拿下——就戴著。”
“說到底,你終究還是不忍懷疑她。”冷汐昀似是挖苦般地笑了一下,旋而神色悠然地放下了手——仿佛方才那個動作,不過是為了試探他一般。
“……”那雙妖瞳中神光漾動,又是半晌後,他忽地搖頭道,“不,你不會明白,我……”
他仿佛待要言說什麼,然而卻不知為何,猝然蹲下身、有些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你怎麼了?”冷汐昀見狀,頓時脫口低呼,奔上前去扶起了他,再也顧不得計較方才的問題。
此際,卡索爾正蜷伏在地上,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頭,緊咬的牙關磕碰出尖利而刺耳的音節,令聞者忍不住心生戰栗。他金色的長發轉瞬間便沁滿了汗水,黏粘在自己頰邊,卻掩蓋不住長發下、那忽青忽紫的麵色。
“殿下,“冷汐昀大驚之下,清淩的聲音也禁不住泛起了一絲顫抖。她緩緩蹲下身,雙手扶著卡索爾肩膀,輕聲問詢,“是不是方才的毒……”
“不……不……”卡索爾緊咬著牙關、發出顫抖的音節。冷汐昀情急之下,抬手一探他的額頭——觸手之處,一時間猶如火灼般的滾燙;然而下一瞬,便又如墮入冰獄般的寒涼刺骨!
“這、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那毒……”冷汐昀驚訝地脫口。
卻聽卡索爾虛弱地搖頭道,“不,不是……這種毒,已經糾纏我很多年了……”
“汐昀,解藥……”掙紮了片刻,他似乎已然有些神誌不清,虛弱地將顫抖的手緩緩移向了自己胸口的衣襟——然而,手才剛抬起,便又無力地垂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