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熹穿透窗欞,在年輕的西域領主英俊的麵龐上濾下斑駁的光影。
這位統領西域的少年國主平日睡眠很淺,幾乎沒有一晚能睡上超過三個時辰。然而,這一次,當他睜開眼之時,發覺天色已然大亮。
身畔的床鋪空空如也,早已涼透。而那個平日與他同寢共眠的緋衣女子,也早已經不知去向。
“來人!”卡索爾躁怒地喝來值班的侍衛,然而那威嚴的語氣之下,卻有掩飾不住的驚惶情緒在蔓延。
“殿下,何事吩咐?”一眾侍衛得令,迅速整齊劃一地推門而入,單膝沉地,在白玉石磚地上跪成一列,恭敬地垂首問詢。
“你們的玫瑰夫人呢?”卡索爾極力平複下語氣,用慣常的口吻冷冷質問道。
“這,屬下……不知。”然而,回應西域領主的,卻是一句有些遲疑的答複。領頭的宮廷侍衛長冰藍色的眼眸裏掠過一絲驚惶之色,“玫瑰夫人不是一整晚……都和殿下您在一起的嗎?”
然而,當他下意識地輕瞥了一眼帷幕後那張空蕩蕩的床鋪,語聲裏頓時泛起了一絲戰栗,忙領著一眾侍衛叩首乞饒道:“殿下恕罪,吾等……”
“即刻派出所有人手,給我搜索禁宮,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玫瑰夫人給我找出來——否則,提你們的人頭來見我!”卡索爾的臉色頓時陰沉得可怕,幾乎是咬牙切齒一般傳令下去。
然而,還不等一眾侍衛領命告退而下,便聽得門外陡然響起了一個清越的女音,脆朗如風吹簷鈴。
“殿下何必動那麼大的火,欺負這些無辜的宮人?”頓了頓,那個聲音又道,“何況,殿下此刻就算派他們搜遍了整座王宮、再將他們的頭顱都斬下來,恐怕也追不回那個離去的女子了。”
便見一個身形清窈的黃衣少女提著長長的裙裾,從殿外飄步而入,掠過那一眾伏跪在地的宮廷侍衛之際,她輕輕吩咐了一句,“你們都退下吧。”
“是,古月姑娘。”那些侍衛們聽見她的囑咐,頓時都暗暗鬆了一口氣,當即躬身退去。——熟悉卡索爾的人都知道,雖然卡索爾與這位被彝國上下傳頌為“來自東方的淩波仙子”的少女的態度總是微妙而疏離,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這位黃衣少女在卡索爾麵前的一句勸解,往往足以化解因國主一時暴怒而降罰於他們的厄運。
卡索爾沒有去理會那些踉蹌逃退的侍衛,他的目光冷冷盯在古月靈紗臉上,寒聲叱問:“你此話何意?”
“不知殿下是問我哪一句話?”古月靈紗麵色從容地輕笑起來。
“你還在這裏給我裝傻!”床邊的帷幔在卡索爾狂躁的怒氣下陡然激揚起來,露出帷幕之後、少年國主那張蒼白而盛怒的麵容,“你究竟都跟她說了些什麼!她到底去了哪裏!”
“殿下?莫非這些日子的纏綿交歡,已讓你忘記了你最初救回這個女人的意圖了?”古月靈紗神色自若,一步一步走入殿內,唇邊微揚起一個有些譏誚的笑容,“您問我冷姑娘去了何處——不如問問殿下您自己,原打算派她去往何處呢?”
“你——”卡索爾驚怒地脫口,“那個狼虎之地有多危險!你竟勸她……”
古月靈紗卻是無謂地撇了撇嘴:“如果冷姑娘自己不願去的話,我的話對她又有何用呢?”
不等她將話說完,卡索爾便匆匆套起床底的靴子,快步奔出了寢殿。
“殿下,今晨天還未亮,冷姑娘便騎著您的那匹愛駒出發了——它的腳程如何,相信殿下您應該最清楚不過……”她輕輕籲了口氣,遙望東方漸漸明亮起來的天空,歎息道,“這個時候,您的女人想必已離開泰息翡至少有數十裏路程了,殿下就算這個時候再追過去,也早追不回啦。”
卡索爾聞言一震,驀地轉過身來,冷冷盯著這個看似溫婉靈慧、實則詭變莫測的少女,眸中神色陰晴變幻不定。
回應他那樣乖戾的目光,這個靈動慧黠的少女卻是淡然微笑起來:“殿下,您的女人既然有這樣的勇氣,去助您實現您的宏圖偉願,您難道不該為此而高興、甚至感動嗎?”她邊說邊眨了眨眼,語氣卻陡地一轉,露出一絲輕蔑的譏誚,“還是——殿下,您不願相信您自己看上的這個女人的實力呢?”
卡索爾半晌沒有答話,隻是緩緩轉過身,盯著室內角落裏的鎏金獨角獸香爐上那一縷嫋嫋騰散的白煙,神色裏透著些許茫然,一字一頓問:“靈紗,老實告訴我:昨夜……你是不是在我的香爐裏動了手腳?”
聽得他這樣直接明了的責問,古月靈紗卻沒有回應,而是徑自飄步邁出了門,身形猶如一縷淡黃色煙霧般縹緲輕盈,渾然不在人間,“殿下,您難道已忘記您身為一個君王的信條了嗎?”
她明脆的聲音從門外遠遠傳來:“——懷疑一個人,可是要拿出證據來的。”
這個丫頭啊……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始終未將她真正看透。卡索爾立在窗旁,目光有些茫昧地注視著眼前遮住他視野的那麵彩色玻璃,然而妖異的眸底,卻有一抹暖意正緩緩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