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能!”數千隻手掌緊握成拳,群起嘩應。教眾們袍服淩風飛揚,宛若數千麵黑白旌旗上下翻飛。
看著眼前盛況,木曜使眼中的笑意愈漸深濃。就見他驀然揮手示意,全場立即肅靜。
但聽木曜一字一句、朗聲宣示道:“而今,本使為了本教利益,誓將教主驅趕下位,還我教一個大光明的未來,爾等——可願意追隨本使?”
數千名教眾此時皆已齊齊俯首跪拜在白玉石長階之下,交掌於胸前,恭聲回應道:“清淨、光明、大力、智慧!明尊庇佑,願吾教威加八荒、舉德齊天!”
“金曜,土曜,穆長老,羅長老,重長老。”年輕的木曜使忽地側過臉,轉向身後之人。
隨他話音落,登時便有幾個人影排眾而出,恭然立在木曜使身後。
木曜使緩緩抬眸,目光瞥向白玉長階盡頭、那座宏偉的宮殿,殿門匾額上“昆吾殿”三個大字在月華下折射出攝人心魄的寒光。
“隨我去請教主讓位。”一言罷,木曜使便淡淡垂下目光,一瞬間收斂了眼裏的所有情緒,徑自負手踏上玉石階梯。其餘幾名曜使與長老皆跟隨在他身後,千名教眾伏地繼續高呼:“清淨、光明、大力、智慧!明尊庇佑,願吾教威加八荒,舉德齊天!……”
一步步踏過九百五十級白玉長階,當木曜使站到昆吾大殿門口的那一刻,他感到某種前所未有的喜悅與激情膨脹了他空虛的心——仿佛隻要踏進這裏、坐上那個高位,他就將變成那個俯仰蒼穹的王者,天地萬物無不盡在他的股掌之間。
良久,木曜才終於收回那些紛亂的思緒,舉步邁入殿門。
然而,此刻的大殿之內卻是空曠而寂靜,仿佛沒有絲毫人的氣息,隻有數十盞昏黃的燈燭明滅不定。
有風依稀吹過,低垂的白幔猶如幽靈般在大殿深處飄舞搖擺。層層羅幔之後,一人倨高而座,一頭烏黑的長發順滑地垂拂及腰,十指白淨修長,肌膚蒼白至近乎透明,隱隱可見其下縱橫蜿蜒的淡藍色血脈,薄薄的丹唇仿佛塗染了鮮血,豔麗至詭異。
此刻,這個看不出真實年紀的妖異男子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仿佛門前的叛亂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場兒戲。
望著眼前這幕詭異的景象,連同木曜使在內的幾名長老、曜使並未顯得如何驚詫,他們足下生風,瞬間移動身形,逐漸擺出一個陣勢來,一步步向那個身形虛掩在重重帷幕之後的人影逼近——誰都知道,教主千梵之所以能夠高倨此寶座數十年,憑借的不僅僅是那套嚴厲到聳人聽聞的禦下手段,更是那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學、與那出人意表的雷霆手腕。
見高座之上的人靜默無語,眉目平靜不興波瀾,作為這場叛亂的始作俑者的木曜反而有些惶急起來。似是為了掩飾心中那份不安,但見他越眾而出,揚手怒指著教主千梵,凜然道:“本教第三十一代教主千梵,汝性涼薄,殘虐嗜殺,耽溺聲色,昏庸無道,而致令吾教在西域喪失威權,日漸式微——汝可知錯?”
高座上的人沒有答話,隻是再度輕輕撥弄了一下拇指上那枚扳指。
木曜見他不語,仿佛滿腔盛氣無處排遣,聲音陡然更加激昂了幾分,腳下逐步逼近:“千梵——祖師有訓,教主之位,有能者而居之;教主乃光明神派往人間使者之化身,二十年而出一任——於今二十載已矣,這摩薩宮,該是時候更替主人了!”
麵對著重重質疑、譴責與步步逼近的危險,帷幔後的人影仍舊對此視若無睹一般,隻安坐於高位上,從容地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
木曜長劍一挑,身形迅速移近,口中暴喝:“請教主退位讓賢!”
“請教主退位讓賢!”響應著木曜的呼聲,一時間,山呼之聲從殿外響起,澎湃而激烈,宛如滾滾浪潮般湮沒過整個空寂的大殿。
便在那一刹,木曜使陡覺身後有什麼物什正破空而來,他長袖一舒,欲將來物卷入袖中,然而,不待他為此而得意,就聽袖中之物倏地砰然炸裂開!
一霎間,衣物碎裂為千片,血花爆濺四溢,他的右臂頓時便變得血肉模糊。
撕心裂肺的痛呼聲中,木曜瞬間轉過頭去,望向大殿之外——然而下一霎,他的目光便陡然凝滯住,眼中寫滿了巨大的驚駭之色。
木曜的身形無力地仰跌在地,呆呆看著這猝然而降的噩運,其他幾名長老、曜使們正欲奔上前救援,然而,就聽帷幔後高座上的那個人影此刻終於輕輕動了一下嘴,發出一聲模糊的低歎——便見大殿的屋梁上瞬間躍下十餘個黑衣人,兔起鶻落間,已團團包圍住了這些叛變的首腦人物,手中雪亮森寒的兵刃齊齊穩架於他們頸部要害處。
木曜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這一切,由於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遽然灰白若死:原來,這隻老狐狸,竟早已不動聲色地留了這一手……原來他們一切的精心布局,在這個城府深湛的教主眼裏,都不過是一場鬧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