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聞命,不敢遲慢,將花奶奶同那碧蓮引進客廳來。花奶奶母女來至天井之中,家人進退了出去。
花奶奶、碧蓮抬頭往廳內一看,見廳東首擺列一桌席麵,有兩個男人在上指手畫腳:一個是方才那個姓賀的,那一個頭戴公子巾,身穿桃紅緞子直擺,足下穿了雙粉底烏靴,手拿一把大白紙扇,扇兒下係一個白脂玉的扇墜,也不扇扇,轉過來將扇墜繞上來、調過去將扇墜擺開,一團心高氣滿的光景,大約此位就是公子。母女見廳上並無婦女,遂將腳步停祝王倫道:“老賀,你看他兩人正行之間,怎麼站下?”賀世賴道:“此輩多善做勢拿腔。本是這樣人,偏要做出不相人的樣子;本不害羞,偏要扭捏出多少羞慚的光景,令人愛慕。
今他正行忽上,正是做身分,叫我們下去迎他的意思,我們何不就去迎迎,與大爺攜手而上,豈不是一樂事也!”王倫歡喜道:“使得,使得!”二人下得廳來,到得花奶奶、碧蓮跟前。王倫向碧蓮道:“昨在桃花塢觀見踩軟索,無一不入其妙。今特遣價相請,至舍一會,足慰小生渴慕之懷。”花碧蓮聞得王倫以“小生”自稱,不覺粉麵通紅。花奶奶聽得他言語虛晃,就知他心懷不善,早有三分不快。說道:“方才聞大娘相喚,遂同小女來至裏麵,宅上寬闊,不知大娘在於何所房屋?望乞指教。”賀世賴道:“老人家不認得這位大爺就是吏部天官的公子。昨日因桃花塢望見令愛技藝,整渴慕一夜。今日相請者,即此位王大爺,說大娘者,不過名色耳!”王倫又接應道:“相請玩把戲,此不過名色耳,實為請令愛前來一會,以慰渴想。相敬謝儀自然從重,多於把戲。”王倫看見花碧蓮麵帶赤色,比先更覺可愛,隻當他是做出的羞態。
又道:“若肯不棄,廳上現備菲酌,請坐一飲。”遂來攜碧蓮之手。花碧蓮大罵一聲:“好大膽的匹夫!敢來調戲姑娘也。”遂卷袖持拳,要打王倫,花奶奶要捺賀世賴,幸喜門外邊跑進幾個家人,一攔,王倫、賀世賴看事不好,往屏風後走進去,將屏門緊閉,躲入內書房去了。花奶奶、碧蓮見眾家人相攔,走脫了王倫、賀世賴二人,心中大怒,將眾人亂打一番。真乃是:遇腳之人磕於地,逢拳之將麵朝天。
這幾個家人那裏是他們母女二人的對手,三拳兩腳,打得他們東跑西走。母女二人上得廳來,找尋王倫、賀世賴,見屏風緊閉,知他躲起來了。遂將廳東首擺設之席麵一腳翻倒,將四隻桌腳取下,把客廳之上的古玩、器物、桌椅、條案,打得他一個窮斯濫矣!看官到此,未免要說作書之人前後不照應。王倫家內常養著三五十個教習,今日如何隻有這寥寥幾個家人?但因賀世賴大意,隻說這班人原是這一道兒,有什麼不好?又值桃花塢盛景之時,這些教習都說,公子今日做秘事,我等在家,人多眼眾,遂三個一群,五個一夥,連家人也隻留了十數個,餘者都同教習赴桃花塢看花去了。若他們在家,花奶奶、碧蓮雖不會吃虧,也不能打得這般爽快。母女二人自內裏打將出來,花振芳在門前房內問得一聲響,連忙走出來一看,見奶奶同姑娘各持桌腳兩條。花振芳忙問所以,花奶奶將如此這般情由訴說了一遍,把個花振芳氣得目瞪口呆。巴氏弟兄同王能等四人,俱皆走出相問,花振勞將上項事一一說知。巴氏弟兄早已將王能等四個人摜了一個跟鬥。
王能等哀告道:“此皆賀世賴與主人所為,不幹我等之事。我們俱在此奉陪勸飲,實是不知就裏,望英雄暫息雷霆之怒,饒恕則個。”花奶奶在花老耳邊說道:“今早在任府議親,未見允諾。駱公子說孝服在身,不敢擅自言及婚姻之事,候他服滿,再可議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