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段夢,似是昨夜重現,卻是前生留存的絲絲印記。
總有一段情,明明今日無緣,卻是來生追尋的縷縷心傷。
與他,又何嚐不是呢!
九五至尊能怎樣?帝弘曆放眼九重宮闕、萬千粉黛,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為他,都是為他。為他什麼?為他手中權柄能令她的家族滿門榮耀?為他身上的金色龍袍能給她富貴安康?如果,如果他沒有這皇位,如果去歲木蘭秋闈之時,弘皙事成,他淪為了階下囚,甚至身首異處,這滿宮的宮娥妃嬪,是否也有如當年李後主倉皇辭廟時的垂淚哀傷與不舍,甚至生死相依?
他心底歎息,舉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那唯一肯為了他的基業寶座去死的女子,怕真的便是唯一了。
“皇帝,陪皇額娘喝酒,咱們娘倆說說話,慢慢喝。今兒早上皇後來行禮時說,昨日你歇在她宮中,又是一夜的噩夢,這可怎麼是好!後宮祥和雨露均沾,現今兒大年下的,或者去其他妃嬪那裏,會不會好些。”太後一邊令身邊的陳嬤嬤給帝弘曆添酒,一邊柔聲道。
“皇額娘放心,孩兒會調和好後宮的。隻是這噩夢,自木蘭秋闈回來,無論歇在哪個宮裏,就沒斷過。”帝弘曆急忙躬身答道,令自己盡快回過神來。年節的晨昏定省更是重中之重,今日年初二,因昨夜睡得不好,早上起得遲了些,午膳便來到慈寧宮中,陪皇太後小酌幾杯。
“咱大清國,萬事昌隆,必定要子孫昌盛才能綿延萬代,如今雖說你還年輕,隻是前些日子二阿哥小小年紀就過世了,皇後哀傷得不得了,哀家也還是希望多有幾個皇孫才好!”太後笑吟吟道。
帝弘曆輕笑道:“現如今已經有兩個皇子,年前嘉嬪又剛剛添了四皇子永誠,皇額娘放心,這子子孫孫,必定無窮盡也!”說著故作頑皮地笑了笑。
太後不肯就此放手,仍說道:“奚顏跟著你也多年了,早年入王府之人,皇後、哲妃,還有那純妃,甚至連同曹……哎,也都有了子嗣,怎麼一直沒聽得奚顏有喜訊傳出來?皇帝是不是該找個太醫給她細悄悄。”
“皇額娘盡管寬心,奚顏一向性子耿正,心思單純,喜怒都擺在臉上,愛操心,好使性弄死,焉知不是氣惱傷著了?那太醫院的太醫都是飽學之士,常年請脈問安,如果有什麼不妥,早就調理了。如今她隻要安神靜氣,怕也就有了!”
“你不去她宮裏,她如何安神靜氣!”太後撲哧一笑,道:“按道理,哀家就不該管你那閨房之事,隻是這後宮幹係前朝,不得不過問。如今皇後富察氏一族,在朝中威勢赫赫、權傾朝野,雖然皇後在後宮裏安靜本分,難保她家族之人不會依仗她和二皇子永璉來做文章。哀家的意思,還是最好製約平衡,莫要一家獨大,皇帝從中調和,才是上上之策。烏喇那拉氏也是人才輩出,皇帝盡可以周全考量才是!”太後語重心長地說。
“哎!”帝弘曆歎氣道:“皇額娘總是教導兒子,滿漢一家,如今咱滿人一得重用,便會生出這許多盤根錯節的根脈牽扯,還是那漢族女兒來的清淨,惠妃、哲妃、純妃、嘉嬪,連同那曹貴妃,無論在宮中位份如何,至少不必擔心這國丈誤國之論!”
言及於此,心中感傷,不由得垂下頭去,又將一杯酒仰頭灌下肚中。
太後聞言亦感歎道:“大凡事理,均是有利有弊吧!今兒既然你自己提起曹貴妃,如今事情也過去快半年了,宮內宮外之人也再無人提起,日子久了,也就被忘掉了。不管那孩子當日如何懂事、如何體貼,那過去了的,也就過去了,皇帝不該總是沉湎於過去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