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夫理之與趣,分途相隔如間鴻溝,道裏相遠,如分胡粵。若古於此留,理輕於彼此,不諒趣之足以久存,而謂理必於不朽者,此靡哲所以不愚,而風流因之疑喪也。聽其一句為端,千言為委,一人為宗,百事為綴,擬之潠水於空,如珠如霧,瀉泉遍地,或折或旋,旋折非清地之刑,珠霧豈潠空之象,庶幾譚理之家若得一技也。雖與村老璜經體具神妙,即共童蒙稽考,物象鹹存,言既取於通俗,說自寄於從先,沙蟲畫沙,水蟲畫水,楚不必嗤越之侏離,越不必嗤楚之駃舌,庶幾趣而兼理之家,亦得一宗也。自此書出,理非僅奇,趣不單行,玄黃大遝,韋編同末葉之書,罔象俱迷,龍馬均蠹魚之跡矣。豈特神通而蓍出鬼哭,而品質行端言愨,貌恂恂馥馥,望而知為學儒也。非理也;從理者也。滑稽詼諧,俚語偽調,笑笑眇眇,聽而知為俠邪也。非趣也,從趣者也。理之規步膠,序刑範,六經其嚐也,亦有進之乎?趣者則於理也,超超矣。譬之離明為火,出於木而變,嚐巽下為風,生於火而同革也。至於趣之皮毛無關神情,在理之不可全詰也。
麵無正容,目無定睛,口喃喃而欲語,足跳躍而不休,寄心於盆盎草木之間,摩挲於禽魚書畫之事,以為清也,以為韻也,總之為趣也。進而與之考古,則南生而蠻語;與之淪人,則夏蟲而說冰,落乎其無所置對也。今世於四子之書,有講習者,則純乎理而寡趣,學士之韋編幾絕,書生之聽誦欲臥;叩其事理之源流,聖賢之本末,影猜響覓,有如射覆。所謂理已不備也,安得有趣哉?人知安詳之為理也,而不知奇幻之亦理也;人知清質之為理也,而不知新豔之亦理也;人知塊靜根深之為理也,而不知石之能言,木之能飛之亦理也。豈非言理者之非理,而非理者之深有當於理哉?故坎白坤黑兌赤艮白既殊離卦之文,二黑三綠四碧九紫又見乾鑿之度,即謂木丹葉而綠英,練本青而染白,旨定以立名,言習以成性,是指驪馬之皆黃,慈烏之皆白,九藪之草無青枝,千鷺之身無白羽也。其於理也是矣,於趣也是矣。此人物演義所以從理則理,從趣則趣,無泥之理而趣乖,泥之趣而理阻也。上哲之流讀之為理,故理行而趣不死;中智之人目之為趣,故趣減而理不靈。趣艱粟飛也哉。庚辰秋仲磊道人撰於西子湖之萍席
第一卷 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 (1)
言思君子溫如玉,美玉從來價獨隆。卻怪人間多兀突,隻隨口舌鬥機鋒。
這四句詩,是說那貴人不貴物的把柄,隻為其中也有說得行得的,也有說得行不得的,也有不曾說出,一心要行的。大凡人生在世,居下位者,必擇良友,居上位者,必求賢臣。那些玩好嗜欲之物,一毫也不可沾染。若是略略分心去了,那裏還記得什麼好人歹人,昏懂懂過了一世,把君臣朋友都弄疏了。所以說道:
從來玩物多喪誌,不是人迷是自迷。
若論珠玉幣帛等類,是不該在玩。好內算的,祭天地、祭宗廟,那一件不用著他?見天子、見國君,那一次不用著他?就是人家會大賓大客,遇大婚大喪,那一番不用著他?不比狗馬土木,可以喪身亡國。若是一心耽戀珠玉,隻怕比狗馬土木差不多了。正是:
人心若果多偏好,便是沉淪苦海中。
有一等人,體備道德,遊心自然,把一切外物任其倘來倘去,這是最上乘的了;有一等人,苦心學問,敬士尊賢,又能禁嗜絕欲,清淨守正,這也還是上號的;又有一等人,內懷膻慕,口設雌黃,隻將虛文誇耀於人,就是當時的人,也被他壓倒了,就是聖賢也取他這番說話說得有理,隻是在他自己身上未免有些霸氣,難逃後世報應;又有一等人,心內隻想功名,口中隻念珍寶,或時聽著別人說話,也覺目睜口呆,隻他念頭上決不肯放鬆,就是自家眼前不能得的,到子孫手裏也畢竟成就了,這也是堅心之報。正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