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 (1)(2 / 2)

欲知後世因,今生作者是。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如今試說一個寶玉的故事。當初春秋周末時,列國中惟有晉楚最大,他國家既已強盛,君臣們未免就在玩好上去做些工夫。所以,晉有良璧,名為垂棘,楚有美玉,名為白珩;都是名聞諸侯,彼此交羨的。那時,兩國的臣子也都好著奇珍異寶,大家不以為怪,隻是霸國之餘,外麵又要說得冰清玉潔,不肯輕意應承,這便是他們的毛病了。且說楚昭王駕下一個臣子複姓王孫,名圉,人材聰俊,口舌便利。原是個讀書有學問的人,又兼越曆世事,把一個人竟造到絕頂伶俐的了。他也自恃才高,把人都不看在眼裏。所以,官居下大夫之職,常是鬱鬱歎息,不能稱心。有詩為證:

碌碌蝸蠅滾滾塵,英豪矢誌賦陽春。滿懷空有昂藏誌,徒向風塵寄此身。

他胸中也還服著兩個人,一個是觀射父,他在楚國現為上大夫,凡是一應四方往來的辭命,都是他來答應。你說那些訓辭怎麼隻該是他一個包攬?也隻為別人做來的,未免有些一差二誤,若是經繇觀射父的手筆,便覺妥貼停當。真個是胸中抱錦繡之奇,筆下具鬼神之妙。及至傳之四方,那一個不欽服他?故此,昭王極其信任,一日也少他不得;滿朝文武人人尊敬,個個拜服,就是王孫圉極道自己博雅的,將觀射父比一比看,自然有些不及他處。當時國人有謠曰:

觀射父、觀射父,出言有威文中虎。直豎齒牙齧蜀秦,橫舒口吻吞齊魯。

更有一個心服的,名曰倚相,現為左史,掌管訓典兼領祭祀。他借物寓意,頗有諷諫之名,加以年豐歲熟,人民樂業,都說鬼神享福所致,這又是他祭祀的有功了。這些祝史之職,雖不算做尊顯,倒恰常常得與君王親近,甚是榮寵。王孫圉見他也覺謙退幾分,況且理繁禦劇,王孫圉自揣也覺才調不及當時國中。有謠為證:

左史倚相,福口時降。磬香意在鬼神先,規諷直居廷臣上。

王孫圉每每將此二人躊躕忖度,或時自覺遜讓他一番,或時思想步武他一番,或時偏要高出他一番,故此談論之間,隻把他二人做個話柄,就是那個執政大臣,倒也不掛在他口角上。這是:

高談肆誌非無禮,傲骨從來不讓人。

原來這些諸侯通好,全靠著聘問一節,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小聘大夫往,大聘卿往。那時楚國正當小聘之期,昭公聚集眾臣,差撥出使官員,其時眾臣商議道:“別國都不打緊,隻有晉國他是第一個大邦,況且又是楚國的對頭,少有差錯,卻被別人取笑。隻慮大夫中賢能的少些,觀射父倚相,又是朝廷一日缺不得的。算來算去,到是王孫圉好,眾臣一齊舉薦他。昭王允薦,即便分付該衙門打點禮儀,並一應費用與圉隨從人役等項,各各齎發前去。那時王孫圉領了這差,也覺歡喜非常,這也是有事為榮的意思。詩曰:

誰言下位錄微長,聊寄蜉蝣楚楚腸。今日飛騰應借翼,口含天憲往他方。

回至家中與父母妻子說了,大家都一齊歡喜。當下就整備酒席,闔家團坐。一邊有許多料理家事的說話,一邊有許多路上保重的說話,果然人逢知己,酒落歡腸,王孫圉竟吃得酩酊大醉。丫鬟們一徑扶到床上睡了,直到四鼓方才醒覺,把日間事情備細想了一回,把已後著數備細算了一回。那些一天歡喜都不知拋到那裏去了,心上反自有些懊悶。你說王孫圉為何到懊悶起來?他自想在楚國裏,平日不知誇了多少口,輕薄了多少人,自負是數一數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