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子路問強 (1)(3 / 3)

子路聽了孔子的話,如獲珍寶一般,牢牢記在心裏。若是後世那些做官做吏的聽了這樣說話,畢竟笑他迂腐,怪他執板,那裏肯放在心上。可見聖賢們作事真真在道理必體認,不是胡行亂做的。子路治蒲三年。孔子一日恰好打從那裏經過,忽然想起道:子路在此治蒲,我甚憂其難治,如今已是三年了,往往聞得人言傳他頗能理事,想來耳聞不如目擊,我今日正在這裏經過,何不親自觀看一番,便知端的。孔子自郊入邑,自邑至庭,細細觀其人民政事,再三歎賞。子路聞知連忙出來迎接,與孔子見了師弟之禮。那時禦車的就是子貢,子路又與子貢見了朋友之禮。大家都敘了些寒溫的話,後來又說些道義的話。住了數日,孔子與子貢又要起身,往別處去,子路一直送至郊外方回。正是:

心力今番俱已瘁,應知到處有風光。

子路在蒲果然百姓安堵,工商樂業,就是平日所稱的那些壯士,那一個不斂容伏首?況且子路又極肯鼓舞作興他們。所以,一發彼此相得。不料禍從天降,福過災生。子路的父母雙雙得病,遂至危篤。他原是至孝的人,聞知父母有病臨危,即忙致政回家去了。子路既出了仕,那些湯藥之費不必講的,兼以親身伏侍調理,可謂至矣,盡矣。隻因犯了篤症,雖盧扁再世,焉能挽回?半月之後,嗚呼哀哉,一死不能複生。子路居喪,哀毀骨立,真可謂生事盡力、死事盡思者矣。正是:

欲極終天恨,滔滔未有涯。淚酸目自竭,心碎痛方賒。

有血偏如鳥,無雲可望家。支床惟藉骨,腸斷素輀車。

子路居喪三年,兀自餘哀未忘。一日來見孔子,孔子勸再仕。子路道:“繇之出仕,原為二親,非自為也。今親已死矣,安敢言仕?”孔子道:“吾輩生於天地間,果然替世上做得一分事,正是廣我的孝思處,豈可把這孝道忒看得窄狹了?”子路道:“夫子訓誨,繇豈不知,隻是這魯國裏想是不能用我們的了。每見夫子曆聘列國,繇以二親在堂,不能隨行。今二親已沒,夫子若是周流天下,繇願不辭勞苦,與夫子共圖進取。一則濟世安民原是我輩的本念;二則各處的高人賢士也須與他識認一番。不識夫子以為何如?”孔子道:“正合吾意,久蓄此心,今複得子為伴,可無慮矣。”遂擇日起行,一師一弟遠遠望前途而去。但見:

行遍青山綠野,遊窮錦界花城。諸侯們、公卿們、大夫們,倒履以迎,掃席以待,愛聽他口內經綸。樵山者、漁水者、耕野者,側目而笑,橫口而譏。妒殺也塵中車馬,旅店中戒不得沽酒市脯,地圖上單隻少浮海居夷。好一副素王素臣,倒做了難師難弟。

子路跟了孔子周遊列國,不知經了多少風霜,受了多少困苦,也不知見了多少君卿大夫,還不知遇了多少逸人隱士。當日困於陳蔡,子路未免有些慍見起來,及至孔子去見南子,他就公然不悅。這都是他高明之性,爽直之氣,自不必說了。途中每每遇著隱士,那些人都自埋名隱姓的,那一個不與子路接談,也都道子路是個當今世上的人物,那一個不與他議論個高低。他們既不肯把名姓說出來,但看他隱於下吏的,便喚他做晨門,喚他做封人;若是隱於耕稼的,便喚他做長沮,喚他做桀溺;幼的便喚他做童子;老的便喚他做丈人。一任他笑著棲棲皇皇的不是,一任他說那隱遁的好處。子路隻是堅心隨著孔子,東奔西走,便是不得遇合,也都聽天繇命,絕無怨悔之心。正是:

道途今日心如石,盟結當年臭似蘭。

孔子既已倦遊歸魯,卻好楚王聞得子路之賢,遣人將幣帛禮物來聘子路。子路遂別了孔子,竟自入楚去了。那楚國原敬子路是孔門高弟,及見了他,果是舉動高潔,作事有方,愈加畏服,遂授子路為大夫。那子路在楚累茵而坐,列鼎而食,行車百乘,積粟萬鍾,好不富貴,好不受用。隻是那楚王聘子路的心,原是慕名,沒有甚麼真心要用的。你說這些聖賢們,他真心要行道的,豈宜苟圖富貴?子路見楚王不足與有為的,竟自掛冠而去。

慕義空成圖上餅,蕭然歸去一身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