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言撥轉迷途早,覺路先登快著鞭。
子路自從孔子之教,一心向學,精進不倦。孔子深喜之那學問工夫。內以陶養德性,免不得外邊還要習那禮樂射禦書鼓這六藝,子路那一件不去講求?那一件不去服習?一日閑暇無事,就去把那六藝的事理論一番。其時恰好有瑟一麵置於幾上,子路就將來鼓了一回。你說瑟聲果是如何?但見:
操弦動響,倚柱流音,淅淅曆曆,中多憤競之情。掙掙縱縱,無非金鐵之韻。爐煙時嫋而自住,行雲既去而複回。高鳴快意座中人,側聽驚心牆外客。
那日孔子燕居在內,忽然聞得一派瑟聲悠揚而至。孔子仔細聽了一回,不覺失驚道:“此瑟是誰人所作?”侍者回答道:“是子路在堂上鼓瑟。”孔子遂徐徐步至堂上,果見子路在那裏操縵。他見夫子到來,即忙把瑟放在一邊,上前見禮。禮畢,孔子遂開言道:“先王之製音,以中聲為節。流入於南,不歸於北,今繇也。不入於中和生育之道,而好為北鄙殺伐之韻,豈能保七尺之體哉?”子路一聞此言,自覺跼蹐不安,煩悶不已,隻這一張臉上就像有幾十盆火在上麵的通紅了,一個多時辰還不肯冷。從此之後懊恨無地,悔過自新,夜不思眠,晝不思食,把一個金剛般肥大的漢子竟成了骨瘦如柴的病鬼模樣了。孔子也歡喜知過而能改,這便是長進的了。正是:
狐疑難入學人傷,英俠從來情性香。受得幾番嗔共喜,返心自識有良方。
子路學業既成,免不得也要為貧而仕。他正要借這俸祿之資,供養二親的甘旨。那時魯國中惟有三家最為強橫,而季氏又是三家中之最橫者。那季氏偏要附這收羅賢士的虛名,一日遣使將厚禮來到孔門求他兩個弟子為家臣。孔子細想道:季氏本不該事他的,隻是將計就計,這也不可預料,況弟子中多要為貧而仕的,我如今擇兩個極有才能的去,想來斷不誤事。故此就遣子路和冉求兩人去事季氏。那季氏擅權自用,罔上欺君,就是孔子也不時要譏刺他的。如何到遣二子去事他?一則為貧而仕,是論不得人的;一則從中取事,亦未可知。所以,子路雖仕於季氏,他卻不肯依附順從的,後來竟把季氏的費邑都墮了。
你說那費邑正是季氏的窠巢,尚且墮了他的,難道肯幫他做甚歹事無成?那子路一心要弱三家,故墮費邑之後,又去墮那孟氏的郕邑,攻他不克,事卒真成,這是後話且不必細講了。那時,小邾大夫名射者,據在句繹地方。他叛了小邾,要來奔魯季氏,請與之盟。小邾射道:“吾但願得子路之一言足矣,何必用盟季氏。”連忙差人來請子路商議,子路堅辭不允。季氏隻得又挽冉有來勸他道:“小邾大夫不信千乘之國,而信子之一言,子亦可謂重矣,何以辭為?”子路道:“魯若欲征伐小邾繇,雖死於小邾城下,亦無所怨。今彼叛君而來,不臣之徒繇義不與之言也。”季氏終不敢強子路,而寢其盟。後人看到此處,有詩一首,單道子路的好處。詩曰:
名聞鄰國千鈞重,身鎮本邦百煉堅。義士一言重九鼎,其如義士不輕言。
那子路聞得蒲邑中甚多壯士,常自想道:“吾輩生於天地間,若不能服盡世間的壯士,也算不得一個豪傑。今聞蒲邑多士,安得一日為宰於蒲,得與那些壯士往來一番,他若服我,便見我的力量,若不服我,就見我的不濟處。再加些學問,自己勉勵才好。畢竟是有誌者事竟成,亦是人有善願,天必從之。不知怎麼樣,子路一日果然做了蒲大夫。子路自授此職也覺滿懷歡喜,歸家去別了二親。那父母見他做了大夫,自不覺有許多快活的言語,更不覺有許多叮嚀囑付的言語。子路領了親命,又來辭別孔子。孔子自聞得子路為蒲大夫,便甚憂這蒲邑難治,及見子路來別,便對他說些恭敬寬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