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濺征袍成義勇,君正何處吊孤忠。
史官看至此處有詩讚曰:
從來忠義本天成,慷慨殉身羨二卿。不辱不貪能盡節,至今留得姓名馨。
華、杞二人既亡,兼之隰侯又死於火,此時莊公意氣索然,隨令收兵回國。一麵打發他家丁辦兩具棺木,識認二人屍首,收殮帶回。齊軍拔營,那莒主也不敢追逐。一日,來到本國,那些守城官兵都來迎接,莊公進城去了,將他兩個棺木停在城下。那華、杞二人家丁卻已預先報知二位主母,便乘了兩乘小車,各帶丫鬟出得城來,看見兩具棺木,兩個夫人即忙下車。那家丁就稟道:“這邊的是華老爺,那邊的是杞老爺。”兩個夫人各捧自己丈夫棺木,不覺五內崩裂,淚如泉湧,大叫一聲,隨即昏暈倒地。兩個丫鬟又各攙扶主母漸漸蘇醒,坐於地下,哭聲未絕。隻見莊公遣一使臣出來吊慰,兩人立將起來,不肯拜命,便對使臣說道:“先夫齊國之臣也,若得罪於君公,凡我妻孥尚不免於拘係,何敢辱君公之吊。若其無罪,則先夫雖死,而敝廬尚在,下妾輩不敢預外事,又何敢受君郊外之吊。”使臣聽說,不好違旨,分付左右,擺將祭禮出來,把詔書宣讀道:
寡人不道,禍延於子大夫二人,心實悔焉。夫生而不能盡其才,死而不能恤其後,何以風勵來士。並進秩為上大夫,葬之如禮,外賜祭一筵,二妻並封夫人。杞梁之母仍月給祿米十石,以終天年。
使臣讀罷,自去回奏莊公了。他兩人就在郊外,為夫治喪。那司空官奉旨,前來擇地興工,造墳安葬已畢。兩人備了祭禮拜祭已完,丫鬟備車促歸,兩人且哭且說道:“教我歸向何處?婦人之生必有所倚。我若有夫是必倚夫,有父是必倚父。若有子尚可倚子,以盡我餘年。今我二人上而無父無夫,下則絕無子息,且內外五服之親一無所屬,我將何歸?”言罷,忽然暈倒,半晌方蘇,口吐痰涎,捶胸頓足,跌地呼天,長慟不已。侍從男女人等見之,無不傷心墮淚。驀然間風雲大作,日色無光,隻聽得半空中轟轟的一陣響聲,響得異常,聽的大怕,個個抱頭鼠竄,奔躲無方。響聲住了尚見塵土漫天,眾人定睛仔細一看,原來齊國城垣自西門起至北門盡皆坍倒了。兩人越覺淒然無地,隻見你一句、我一句,兩個商量了半晌,挽手並行,來到淄川河邊,一齊赴水而死。
世間貞烈豈無人,二婦芳名更入神。痛哭直將城廓倒,香魂猶自泛淄濱。
那些巡風官役,忙將華、杞兩賢痛器坍城投水的事情報知莊公。莊公也不覺淒然淚下,一麵差人撈屍,一麵遣使祭葬。又思量道:“杞梁還有老母,無子無媳,何以依歸?”著司農官月加粟米十石。其夫婦四人仍著司空官就貼近城邊起造祠堂,使他春秋二祀永遠不絕,以勸忠臣烈婦。又令重新起建城池,不必把舊城修築。這齊國都城,就是如今山東青州府,新舊二城至今尚在。自從華、杞夫妻四人死節之後,齊國中的人都向風慕義起來,為臣的思忠,為子的思孝,朋友相交須用信,夫妻生死莫非恩,竟把一個喜功名、急誇詐的國家完全變好了。這一段與那範杞良孟薑女,真可謂是異時同事。後來不知何人遊至華杞廟中題詩一首在於粉壁之上。
夫夫婦婦古來稱,爭似其人善死生。契合嚶鳴偕仕宦,心同慷慨赴幽冥。
悲聲感得城先墮,烈氣惟知水有靈。雖是刑於能格化,善承夫誌有賢荊。
總評:杞母以名勖二子,二子亦以名自勵。烈矣!至哭夫能變國俗,哭亦有道哉。
又評:兩個杞梁止差一姓,孟薑獨傳,而杞妻當時即泯其氏族,年代又不甚遠,予蓋疑為一事。豈當時傳訛,而後人因傅會之所致歟。或曰齊國有範邑而薑蓋齊國之姓,梁蓋食祿於範,即娶齊族之女。若詩中孟薑孟庸孟弋之類,俟當再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