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卷 孫叔敖舉於海 (1)
棋局如時事,一贏還一乖。白發沒根蒂,黃金亦易來。惟有陰功要種,莫言何必縈懷。試看貧寒榮富,誰匪命安排。幸逢清世界,主聖又憐才。賢良宰輔庶寮,鹹允康哉。何於斯安已,垂名及爾,果然青史姓名該。
此詞名為《紅林檎慢》,隻為舉世之人不曉得陰騭二字是當行的,一味瞞心昧己,欺天悖理,做了歹事,不惟自己招尤惹悔,抑且連累子孫,沒個昌盛之日、發達之期。盡有那祖先作宦居官,到了子孫身上不過一二代之間,就貧窮饑餓,浪跡萍蹤,乞丐穿窬,無所不至,甚於凍綏而死,絕宗滅嗣。這皆是祖宗作惡所致。若有祖功宗德,那流風餘韻都鍾在一個有誌有才的身上。雖當貧處,頗有無累之懷,不憂不苦,飄然自得,遠慕莘耕渭釣之流,近作好道自修之士。縱有那素封的人家,有一等不識字之人,他卻身邊極其富厚,出來便結靷連駟,到了這貧士麵前爭為誇耀。貧士雖極單寒,絕不為異,亦不動心,看其勢若冰山,視其狀如春雪,不久消滅殆盡,這也是貧士的祖宗積善施恩,有了莫窮之大德、無涯之惠政傳與子孫。故此這子孫沒有趨炎附勢之心,若使他人遇著,不知怎麼卑辭曲禮,諂笑脅肩,算來也是祖宗不積,致彼為人狼藉奔競,身雖傍了榮華之人,名實做了幫閑之醜,豈不羞死愧死。惟有積德的不同,子孫雖是清貧,比濁富自然高了萬倍有餘。所以宋賢有一首七言律詩,是勸世人學好的說話,因此錄在此處。其詩道:
禍福無門取自人,勸君積德更施仁。當權正好行方便,修善何須問假真。
勤灌花枝終結實,懶修堤岸致迷津。莫言天地無昭報,遠在兒孫近在身。
這一首詩不過要人遷善改過,積德於冥漠之中,存厚於方寸之地。功行既深,圖謀又善,自然天地有個報應處。但如今所說全為陰騭,這陰騭二字千頭百緒,極廣極大,極微極細,沒有底止。所謂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總之也不難,大凡人力所能為,人情所欲處,就當依理而行。總然力不能行,也要委曲周全,乘機應變,達勢揆時,考衷問患,救厄除危,扶傾安側,才合著太上所雲“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之語。那眾善之中,又算那廣救生命是第一條的陰騭。況人為萬物之靈,自不必說了。其羽毛鱗介昆蟲之類,雖謂蠢動之物,豈非天賦其性,若遇存亡呼吸,必須拯而救之,便是無量無邊的功德,莫說天地有個響應,就是這蒙恩的蟲類兒也要先自來報答你了。故此有黃雀銜環以投,白黿負人以渡,人能捩草,馬識垂韁,若此之類甚多,難以悉舉。如今單表一件救蛇得珠的故事,以見不虛施恩的又得美報的意思。有詩為證:
直把心同天地心,與人無兢物無侵。常施陰德行方便,萬古流傳竟到今。
卻說周朝有八百國諸侯,其隋國在最小這一等內算的,與那鄒滕莒薛的地方,不相上下。又因隋地不產賢豪俊傑之士,又無征城伐邑之虞,故此他的名頭不彰在世。且喜這隋侯累世積德,惟知上有天子可以盡敬,下有黎民可以施惠,此外別無一些旁論、一件胡為。所以那列辟人君道他是個沒用的好人,也不去親附他,也不去克削他,既無幹戈之警,又無朝幣之煩,倒也極其安穩,甚是高枕無憂。有二句常言說得好:
禮讓自持人不悔,封疆雖小泰山安。
忽一日,遇著春分節屆,各國例有春搜的規矩,畋獵山禽野獸。一則祭獻祖先,二則免其侵損民間的禾稼花息,算將起來也是一件極大的事情了。奈隋侯素行善良之政,不肯將物命傷殘。既然這隋國之中有了這樣一個重大的舊例,又值了這般一個和暖的時候,免不得要向山間林下、溪畔水濱走去巡行出獵一番。那隋侯曆年出去雖借畋獵之名,並不曾去傷害了一條性命,到救濟了荒村僻巷許多人的饑寒。所以此一番春搜,亦不過是虛應故套而已。先一日傳令,各官隨駕巡搜。次日,隋侯出朝堂,升寶座,隻見庭下那些官僚們,紛紛畢集,儀仗整齊,從駕官跪奏道:“車駕已齊,請主上出巡。”隋侯方才升了車輦,各官乘馬相隨,出廓而去。正值天氣晴明,愈覺景物富麗。但見:
非霧非煙,點綴遠山濃淡。輕寒輕暖,維持春色融和。野塘細柳,似垂絲不能釣鯉。小院青梅,如架彈怎得驚鴻。轉折溪塘,人映水光如在畫。逶迤山徑,馬馳雲表若登天。果然絕世風光,真是天邊景色。
不一時,到了郊社的去處,君臣們下馬離鞍,少不得也要循著往年事例先拜告了隋先宗社之靈,然後勸農及時以耕,就令百姓們也要整頓了打獵的器械,往深山茂林丘墟豐草之際獵禽捉獸。你道那器械刀槍火炮果是何如?且聽我道來。但見那些人手中所持的:
長槍禿如木杵,鋼叉鏽氣全堆。爛穿鐵銃無藥,拔殘弩箭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