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已過,到了次日早晨,郝鸞起身洗麵已畢,換了衣服,別了陳雷,離了店門,走往吳府而來。一路問來,已到吳府門首,隻見一個大大的一座虎座門樓,對麵衝高的照壁八字的牆門,門內放著兩張大懶凳,凳上坐了十幾個家丁,真真威武。那郝鸞走到門首,問道:“你們這裏可是吳老爺府中麼?”家丁答道:“正是。你問他怎的?”郝鸞道:“煩你通報一聲,說我是洛陽人郝鸞,特來看望你老爺。”內中有個老家人,曉得郝鸞是老爺的外甥,卻不曾會過,便起身說道:“莫非是姑太太的公子麼?”郝鸞道:“正是。”眾家丁齊站起身來,說道:“小的們不知大爺到來,望乞恕罪。”郝鸞道:“恕你們無罪。”老家丁道:“請大爺到廳上少坐片時,待老爺出來再請相見。”那家丁進內,一會出來說道:“老爺請大爺到後堂相見。
”郝鸞便走至後堂,隻見母舅舅母俱在堂上,便搶步上前,雙膝拜倒,說道:“舅舅舅母在上,愚甥拜見。”吳公雙手扶起,道:“一路風霜,隻行常禮罷。”夫人道:“幾年不曾見你,如此長成人了。”郝鸞又與表妹見禮,禮畢,坐下說道:“愚甥自幼父母西遊,家業凋零,一向少來問安,望乞恕罪。”夫人道:“自離姑娘之後,叫我日日思想,今日你方才到此,你可以不要回去,在我這裏也罷了。況且,我與你母舅年紀已老,將來無人倚靠。你是外甥,也同兒子一樣。”郝鸞點頭道:“謹遵嚴命便了。”婦女捧上了茶來,又擺上午飯,用過。那郝鸞叫家丁到陳雷飯店裏去取行李,當晚飲酒談了些家常淡話。那吳公著人到書房收拾,鋪設床帳,便請郝鸞到書房安歇。原來吳公無子,止生一女,小名叫若蘭,年方十六歲,尚未聘婚。隻因若蘭容貌端莊,如花似玉,琴棋書畫,件件皆通,吟詩答對,事事俱全。那吳公夫婦愛如珍寶。因見若蘭才貌雙全,求婚的人家也不知其數。那吳公一概不允,要選個才貌雙全乘龍佳婿方肯允聘。
那日吳公與郝鸞正在書房談講家常之話,忽有個家人通報,說道常、柳二位相公來了。吳公道:“請他二人進來。”對郝鸞說道:“他二人在外遊學,今日方回。這常、柳二生頗有才學,舊歲進了黌門。”不一時,常、柳二人進來。兩個後生前麵一人頂戴方巾,身穿天藍直綴,朱履緞襪,麵如傳粉,年紀不足二十;後麵一人頭戴武生巾,身穿大絨直綴,亦是朱履綾襪。此二位麵貌仿佛,年紀相同,笑容而進,說道:“老年伯在上,小侄特來叩見。”吳公道:“賢侄一路風霜,行常禮罷。”禮畢,便問道:“此位是誰?”吳公答道:“隻是舍甥,姓郝,名鸞。”常、柳二人又與郝鸞見禮,方才坐下。吳公指道:“此位姓常,名讓,號叫雲。他乃吏部右侍郎常如春之子。這位姓柳,名緒,號貴之,乃兵部左侍郎柳逢春之子。”各人談了一會。隻見家丁稟道:“史相公來了。”吳公道:“請進來。
”對郝鸞道:“因他自幼在我家來往,如今不好意思阻他。”常讓道:“自幼曾與他同窗,幼時還尊重,目下隨著門下客走了幾年,習出滿口的流言。”柳緒道:“我們正談得有趣,不知這厭物從何而來。”正說之間,隻聽得史通從外麵叫道:“老伯,小侄史通來也。”郝鸞把史通上下一看,隻見他頭戴逍遙巾,身穿元色直擺,朱履綾襪,與柳緒麵貌相仿。後跟著一個門客,頭戴鴨嘴巾,身穿天藍直綴,卻也生得不俗。隻史通見常、柳二人,忙笑道:“原來常、柳二兄在此,卻不知幾時來的?就瞞著我先到老伯府上。”柳緒道:“小弟二人才來的,尚未拜府。”史通與吳公見禮,問道:“此位是何人?”常讓道:“此乃是老伯令甥。”史通亦與郝鸞見禮。那門客姓劉名棟,亦見禮。已畢,史通便老著臉坐下,說道:“小侄忝在老伯教下,非止一日,今日難得常、柳二兄在此,況且郝兄又是初會,不論殘酒殘肴,願領一杯。”當時與劉棟坐下。
酒至數巡,史通道:“二兄遊學在外,可曾訪得幾個名妓麼?”常讓道:“小弟尋訪名師,習學正事,這些不要緊的閑話,小弟到不知。”史通道:“你二人又來推托了,想是老伯在此,你反裝老實。”因說道:“小弟到訪得一個名妓,生得千姣百媚,若是看他兩眼,令人魂消。明日小弟作東,請郝兄與二位同樂一番,有何不可?”郝鸞想道:母舅之言果然不謬,隻史通真個是不成人的,與他交而無益。吳公見史通出言不遂,又不好當麵說他,便起身道:“我身上有些不快,要後堂安歇安歇,你們在此少坐片時。”史通大喜道:“既然老伯身子不快,請後麵安歇便了。”
不言吳公回後,再說史通見吳公進去,便說道:“方才隻因老伯在此拘束,不便言其花柳行中妙處,如今老伯進後,待小弟一一奉告。”便一連吃了三杯酒,怎樣長,怎樣短,一派胡言,說個不了。那常、柳二生奈煩不住,又不好搶白,便起身說道:“小弟今日方才回來,卻不曾到家,雖是書童先回家去,恐老母在家懸望,不便久陪。”那史通正說得高興,見他二人要回家去,真真掃興,又不好留他,隻得起身散去。郝鸞送他們出府。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