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他這麼一說,跟在何四爺身邊的人有的悄悄離去,有的勸何四爺別個修不修壩關你我麼子事,弄好了吃米還不用舂對了呢。“走,四爺,回屋算了”,何四爺也就坡下驢道:“我,也是為了大家好,怕壞了風水。”馬仁貴擔起水桶衝大官人說了句:“屋裏還等著我擔水回去做早飯嘞。”大官人應著來日再說,叫上餘石匠招呼二官人等回家吃早飯,二官人推辭道:“我回去吃,你屋裏嫂子冇備下那麼多。”伍氏也說:“飯早就備好了,等你回去吃。”說完就領著眾弟子一窩蜂地走了。
印科領著屋裏一幫漢子趕了過來,人們都散了,見麵焦急地問:“爹,冇事吧?”大官人哼了一句:“要是有事,等你們這一幫冇用的崽趕過來,怕黃花菜都涼了。”餘石匠打了圓場,扯著大官人往回走,張氏扭著屁股正往溪邊跑,後麵緊跟著彭氏和環兒,看見大官人才喘著粗氣停在前頭等,老遠就大聲地問:“官人,為麼子事?哪個屋裏的漢子敢對你撒野?”“冇麼子事,回屋再說,山野之人無知愚昧、不可理喻。”
大官人前腳進屋,後腳馬甲長領著八姑甩著大屁股、喘著粗氣就追來了,一進門八姑就打氣道:“官家,你隻管按著你的想法修壩,鄉公所那邊我去說,幾個鄉村野夫翻不了天。”大官人不解地問:“你咋知道的?是我要修壩。”“這條溝裏前後不過三十裏,牽頭點火冒煙我就能知道是哪家屋裏燒飯。早上這麼大的場麵早就有人捎信給我了,這不趕緊過來探個究竟,親家屋裏的事就是我八姑奶奶的事,豈敢視而不見聽之任之?”一番話見眾人反應還不夠強烈,對著馬甲長開了火:“你這一甲之長,球本事都沒有,屁大點的事都做不下主,交捐納稅都是先過你的手,誰給錢多你就該幫著誰屋裏說話才對,盡他娘的屎脹挖茅坑、遇事才想後路,想發財你也得動動豬腦子、找一個服眾的說辭給黎民百姓才行嘞。”八姑掃視了一眼眾人,見大家都豎著耳朵聽,便來了勁,口若懸河……
大官人不聲不響地溜出門,站在老臘樹下仰望一行行南歸的鴻雁迎著秋風遠去,心中卻盤算著秋葉之事,官道上有人報信說:“何四爺又帶了很多鄉親在溪邊正丈量著,博阿道士請官家過去。”大官人謝過路人從屋裏拉出馬甲長說:“何四爺托博阿道士來傳話,請你我去溪邊議事。”“不去,你打發個人去傳話,要說事到老臘樹下來,早白了幾根頭發就真把自己當爺了?喊我溪邊說事真是癩蛤蟆打噴嚏——好大的口氣,我猜何四爺抬出博阿道士,無非是算算日子、請請神打兩卦了事,說成的是神靈之意,說不成的也出自博阿道士之口。”“你怎麼知道?”大官人問道。“哎,這鄉裏的事總得找個人背黑鍋,你瞧這何四爺也長著一顆聰明的腦殼,得罪得起你我,他不敢得罪八姑呀,這麼多人都看見八姑到了老臘樹下,誰願跟她過不去?”八姑聽外麵在說自己的名字,隔著喊道:“麼子事?還背著老娘說?莫不是怕老娘聽見撕了你的那張臭嘴嗎?”“哪個敢說八姑的不是?是拉大旗做虎皮,借您的威風說事兒呢。”“別拿老娘開涮,一女流之輩誰背著還能把尿撒到牆上去不成?哈哈,別老給老娘戴高帽,我可上不了台麵。”大官人道:“瞧八姑奶奶說的,這十裏八鄉的您咳嗽一聲都是響動,打個噴嚏都得把老臘樹上的葉子震動。”“瞎說!”
何四爺跟著博阿道士的身後,真的來到了臘樹下,眾人相見拱手施禮、強裝笑顏,一個勁地誇口木樓之富麗堂皇,一陣讚歎屋後的竹子、繽紛的楓葉。異口同聲地說:“真是老臘樹聚天地之靈氣、四方之錦繡,真乃福地,冬可擋風、夏可乘涼。”一幫人東扯葫蘆西扯瓢,胡亂打著哈哈,馬甲長有些不耐煩了,劈頭就是一句:“爺幾個跑到這兒絕不是為了賞秋山景色,看這臘樹風水來的吧?”
博阿道士笑道:“你還別說,在這地界住了這麼久了,平日裏還真冇看出來這秋山之景、這臘樹臨風之狀,借著這秋風一瞧還真他娘的美了,真應了相書上的句子,福祿有緣、狂求也枉然,你看先前這臘樹下的灰棚是甲長大人屋裏的祖業,住了幾十年不見風光,這剛到官家屋裏才年餘就變成了華堂,這就是與天地結了緣,這方水土就養這屋人,何四爺你說我這話在理不?”“可不嗎?天道難為是這個理,要不我咋說這溪裏的水壩隻有官家修得?官家領著鄉親們築壩就是造福鄉鄰,換一個人弄興許就是殃及魚池。我和四爺也冇別的意思,村上的鄉親今早跑來喊我,說是要修水壩也不能讓一個外鄉人幹,怕壞了祖宗的風水,剛剛回去找人商議、看誰能出得起錢卻無一人敢當,都他娘的成了縮頭烏龜,弄得我差點連八姑奶奶都得罪了,這會過來一是給官家賠個不是,二則是官家修堤的時候願意給官家出把力。”說完見大官人隻是笑,轉身對著馬甲長無奈地說:“你瞧我這事辦得多跌麵呀,都是那幫孫子搓的火,害我出來當擋箭牌,我覺得官家說得對,蓄了水上遊自然會漾起水,灌田就不用踩水車了,多好的一件事啊。”馬甲長見何四爺這麼說,陰陽怪氣地丟下一句:“官家說他不弄那事了,誰願意出錢他出力。”八姑奶奶也隔著牆大聲地勸大官人道:“要修堤就去下遊吳家台上修,那地界冇人敢造反、鬧事,去那修我管飯,修油榨屋、開榨時忙不贏村公所管飯,舂米不用兌了大家圖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