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3)

秋風瑟瑟刮了一整夜,弄得大官人輾轉反側,腦袋裏總是想著剛落腳時在溪邊石橋上那一幕,遠望高大的水輪和湍急的水流推動著石磨。翻身爬起來,推開堂屋的大門,急匆匆地向溪邊而去。一路上劃算著水磨房建成後能給屋裏帶來的進賬,收回成本的周期越發興奮,還沒到溪邊就看見餘石匠拿著石尺在量尺寸。不時地在一塊木板上記著什麼。見大官人來了一拱手道:“我估摸著你一準會來這溪邊,你看我冇算錯吧?”大官人驚訝地問道:“你咋這麼神呢?我就奇了怪。”“這還用問?今天是寒露了,江水退去,小溪自然也就枯了水,這會來看壩修在哪是最方便的時間。在你屋裏修屋時我就察覺了,你是一個很有心計且事事有譜的能人。說出來的事兒,一準是要做的,所以我就先來量量長短、劃算劃算需要多少石料,免得你日後來找我一問三不知,即便是你不來找我,別人也會找上門來的,你瞧,這麼好的水勢總會有能人來這修壩起心的。”大官人沒正麵回答他的說辭,問道:“你帶長線了嗎?扯扯,看這溪有多寬?掉掉線,看漾水進來有多深?”“哈哈,我真冇看錯人,官家真是個有本事的人,怕是以前開過水磨坊?”“哪裏呀?我屋裏從前住在深山裏,冇水性,打穀靠的是石磨衝對,山溝裏有水車也是用人踩,不用水輪嘞。這裏請打水輪的匠人好找嗎?那可得要的一手好墨線,圓切七十二,冇分勻不同心,輪子轉起來也冇力。”“有,幫你修屋的那個吳木匠就是個打水車的好匠人。”“哦,你曉得這溪麼子地方有修過壩嗎?”“這條溪冇得,水路不很長,下遊到了洞塘就入了資水,上遊通彭家黑石洞的暗河,上下不過十七八裏水路,雨水好的年份漾水進來,這溪裏魚多得不得了,提個箢箕都能捉到魚呢,這會水枯了小魚竄三竄兩。”

幾撥挑水的漢子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甲長馬仁貴挑著一擔木桶,哼著小曲悠閑地晃了過來,見大官人和餘石匠蹲著在說話,劈頭就是一句:“是要動工了嗎?我別的不要,官家這水磨坊、油榨屋得有我一股,你看如何呀官家?”“這話從何說起?你甲長大人說麼子誰還敢說不嗎?你可是這地界的土地爺。”大官人笑嗬嗬地打趣,抽出煙袋吧嗒著,馬甲長皮笑肉不笑地應道:“那倒不敢當,隻不過要真修個麼子壩村公所也是要知曉才是,這河道山土也是要交雜捐嘞。”也不是誰想動就能動的事。“哈哈,甲長大人說的是,冇通過村公所誰敢動,我正想著去府上商議,一是想著大家溪邊上的田灌水方便,而是瞧著這溪水白白流了可惜,尋思著在這個地界造個壩,利用水勢再開個磨坊,你看成不?”“成呀,我先前不是說了嗎?算我一股嗎?”“好,就算你一股,反正這村上的鄉親打穀衝對不收錢,鄰村的鄉親打穀舂米收糠都成。”“先不扯這個,修都冇修成,想那麼遠做麼子?”餘石匠也搭話:“可不是嗎?這修壩不是三兩個人做得到的事,灌田溪邊上也不是誰家都有,隻有一條是對的,要舉全村老少之力才能造得下水壩,甲長大人,你看,我這話說得在理上不?”“嗯,勞力怕全村都得幫工,才能做得成,還得趕在這溪裏枯水。”

村子裏口口相傳,大清早瞧熱鬧的人也越聚越多了,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誰屋裏有這麼大的財力能修得起這水壩?怕是屋裏有錢冇地方使了。

壟裏何四爺領著一幫老少,風風火火地圍了過來,指著馬仁貴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娘賣……的,這溪是這方圓千家種田人的命脈,竟盡敢違天命、斷仙水,就不怕他日遭報應嗎?要是能修壩,還能等到你和臘樹下這幫人嗎?一戶外來的雜種,別以為有幾兩銀子就能四處興風作浪?信不信我四爺能點了你的屋、砍了老臘樹。”大官人見何四爺如此出言不遜,從鼻子裏哼出一句:“早聞四爺有登天之功,但也別小瞧我劉賽公有開弓之力,本來築壩漾水是造福鄉裏的好事,我出錢操持,本是修德行善的好事,你等卻如此無禮,口出狂言。何四老兒,你聽著,你敢做初一,我劉賽公絕不容你過十五,不信咱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不知是誰見何四爺帶著一大幫人來,怕大官人吃眼前虧,跑去壟裏報了信,二官人提著一根三尺梢棍風風火火地一路小跑,趕到溪邊,站在大官人身後。伍氏顛著小腳領著眾弟子前來助陣,一時間小溪邊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兒。馬仁貴見這陣勢,腔板更足了,指著何四爺道:“別仗著自己一把年紀就橫行鄉裏,事事都拿菩薩做擋箭牌,把誰都不放在眼裏,我馬甲長也是這地界的一方土地爺,你就知道自己屋裏那一畝三分地的事,修壩蓄水、造福子孫這千百年的好事,你想都想不出它好在哪,還講麼子他娘賣……的斷了龍脈,龍在天上飛、龍在水中遊,水深才藏龍、林密才臥虎,修了壩水就深了,要是有龍不就留在這潭裏,保佑大家了嗎?我說何四爺你要管閑事,你也得先弄明白再吵事,別老是憑著一身肉瞎摻和。我這甲長可不是白吃飯的,想事總比你等多幾個彎彎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