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3)

正午的陽光烤得老臘樹上的葉子蔫蔫地向下耷拉著, 幾隻山雀無精打采地躲在樹枝間打盹。彭氏喂的幾隻老母雞伸張著翅膀在樹下乘涼,遠處割完了稻子的水田裏驕陽烤得田土冒著氣泡熱浪升騰。

大官人喊印祥搬幾張藤椅放在臘樹根下乘涼,一屋人除了周繼頂著烈日在曬稻穀,其餘人都躲在樹蔭下搖著扇子,秋老虎肆虐,官道上過往的行人便少了許多,曠野上多少也有了一點初秋的跡象。山坡上、田埂邊的野草都枯黃了大半,蒲公英的枝頭都長出了潔白的毛,秋風乍起便隨風飄去,誰也不知道它將飄向何方?但它絕對會隨風而去落地生根,頑強的繁衍又一個季節的輪回。

大官人搖著那象牙骨的大蒲扇,不時地對著腳邊撲打著蚊子,望著身邊這一群屋裏的老少,回想起自江西跋涉到這所受的千辛萬苦,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歎息。天熱大官人有些倦了,身子隨意向後一躺便仰望著老臘樹,透過枝葉的縫隙,他驚奇地發現天空是那麼地五彩繽紛、色彩斑斕。

一陣微風襲來,老臘樹上隨風飄落一片枯黃的葉子,灑灑洋洋翻轉著恰好落在大官人身上,大官人拿在手上舉目向著老臘樹望去,想著看葉子是從哪個枝頭上掉下來的。幾聲鳥鳴天空中卻飛來了一隻老山雀,在樹枝間跳躍,一轉眼山雀也不知了去向,弄得大官人滿樹地找,頃刻間山雀的聲音又在樹梢響起,瞬間有了回聲。開始是一隻,接著又一隻,在初秋午後的老臘樹上奏響了一曲聲樂的交響。大官人突然興奮起來,聯想到秋葉飄零、又目睹著豐羽的雛鳥出巢,自家的兩個崽都定下了終身,這一定又是了南嶽聖帝顯靈呀,他頓悟常言道葉落歸根,兒女立誌各自南飛,築巢成家,大官人解了這一景之謎,自語道:“天道酬勤,事事都乃輪回,人有何為與天道爭雄?吾之力難為乾坤……”

秋霜染紅了後山的楓葉,滿山的蒼鬆翠柏,承托那山間的一片片紅葉,裝點著群山與蒼穹,一地秋色分外妖嬈,那一大片挺拔綠蔥蔥的楠竹似屏障圍繞著大官人家散發著桐油餘香黃燦燦的木樓,張氏看著屋前幾盆菊花開得正豔,一朵朵一束束在秋風中散發著淡淡的芳香,透著濃濃的秋意,曠野枯黃、田埂上幾十隻蒼鷺追趕著牛群,落腳在牛背上啄食著,跳躍著鳥兒們獨特的舞蹈追逐著,天空中一行行鴻雁掠過,不時地傳來幾聲嘹亮的歌聲。

木樓的廊柱上掛著四盞大紅的燈籠,堂屋裏人們進進出出忙碌著,老夫人端坐在神龕下,對著大官人指手畫腳,一會兒問彭氏彩禮都備了雙份嗎?一會兒問張氏光洋都用紅紙封好了嗎?轉過頭又問大官人每人打發多少?知曉了嗎?要是不懂這地界的規矩,就找馬甲長問問,我府上早年可是望族,凡事都得拿得出手,早點讓人到臘樹下守著,親家來了好好迎著,別怠慢了,張氏應著:“都按您的吩咐備下了,一準體麵著呢。”“那就好,那就好,多點也成,反正嫁妝是穿在自家人身上,你這廂去的銀兩足,成親時那邊也會打發回來,誰屋裏還不都是添錢嫁女?再說屋裏說下的妹子還都是這方圓數得找的大戶人家,親家屋裏也講究體麵嘞。”

大官人笑道:“娘,隻怕是環兒要你這麼一說,將來也要賠錢嘞。”“這跟環兒有麼子關係,她又沒許配人家,怎麼跟我說嫁妝?你不講起老婦還不上心,環兒也到了尋婆家的時候了,自古道女大切莫留,留了結冤仇,定下這兩個崽的親事,你們也該張羅張羅環兒的事嘍。”彭氏看了張氏一眼,張氏會意地咧著嘴笑。彭氏搭了腔:“我屋裏環兒不愁嫁,一準老不了個姑娘。”張氏也搭話:“那是,且不說妹子教養好,就是環兒的聰慧,這地界又有哪個屋裏的敢拿來比?誰屋裏討了環兒,那可是得了一塊寶,興家旺族。”老夫人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屋裏不論男女個頂個的都是拿得出手的,你們姐妹倆都要幫著好好相相,要放當眼神放亮些,環兒可是老身的心頭肉。虧了她可不成。”“瞧娘說的,這屋裏誰不疼環兒啊?”大官人聽了鼻子一哼,沒好氣地說道:“難怪這一屋人都護著她,都是你們這老的少的慣壞的。”老夫人一聽臉一沉罵道:“你真沒記性,早年老員外不知說了多少次,窮養兒富養女,妹子就是要慣才能成大家閨秀,男兒隻有苦,勞其筋骨才能樹雄心闖蕩四方創家業。”張氏驚呆了,平日裏並不說什麼的老夫人,今日說起兒孫卻口若懸河,且頭頭是道,令人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