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麼子,我是瞧我男人,又不是偷漢子,撞見了是他倒黴。走,我們樓上房裏去……”
彭氏自老夫人走後,搬到拖屋裏住,這會正在房裏念珠默南嶽告。突然樓上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響,樓板也跟著顫動。彭氏以為是有人在樓上走動,問道:“哪個在樓上呦?”
“吱吱呀呀”的聲音伴隨著女人的呻吟,彭氏不再問了,手裏的念珠卻轉得更快了。
“奶奶不是說吃了飯去庵裏嗎?叔叔人呢?”瓊花牽著張氏問。
“一會去的時候叔叔自會叫上你。”
“奶奶,你去嗎?”
“你陪叔叔去就是了。”
仙桃自告奮勇:“我跟兄弟一道去,你們都怕受牽連,我不怕。”
馬清原聽得一屋人的對話,插了一句:“這世道別說不怕,你不惹事禍從天上掉下來,魚溝溪謝九爺早年怕過誰?義氣一世,威武一生,這不也成了屈死的冤魂麼……”他沒把話說完,轉過話頭:“種田的隻有識五黍才知節氣,忙別的都是瞎耽誤工夫,生存才是立命之本!”
大官人讚許道:“這話說在理上,近山知鳥音,近水知魚躍,老馬識途呀!”
伍氏提著一隻籃子,二官人背著手,一條汗巾係在腰間,雪白的頭發在陽光下閃著銀光,拖著老態龍鍾的步子,向老臘樹走來。
張氏叫華柳:“快去接滿奶奶,真沒眼力價。”
二官人站在離老臘樹還有幾步的土坡上,喘著粗氣問:“是印祥侄兒回來了麼?一大早我這左眼皮跳個不停嘞。”
“大兄弟,是他回來了,早上剛到,你瞧這幾個兄弟都是他的跟班。”
“我說呢!這臘樹下咋會坐著帶槍的兄弟呢,嚇了我一跳,差點兒不敢上來了。”
“哈哈,大叔快來坐,我們兄弟可是你屋裏印祥的衛士。”
“嗬,這傻小子還真混出個人模狗樣了,哎,要不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嘞!要是窩在這臘樹下,還不是臉朝黃土背朝天。混三飽一個倒,有啥出息?”
伍氏提過自己的籃子遞給張氏道:“二姨娘,快去殺了燉好,晌午好給大侄子下酒。”
仙桃扯過伍氏耳語道:“可不敢再喊二姨娘了,彭氏都寫下休書了,大官人都改口喊彭氏老妹子嘞。”張氏補了一句,“不許瞎說,姐妹幾十年不在乎那名分,一屋人能聚在這老臘樹下就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大家說是吧?”眾人都從心底裏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二官人上來緊挨著大官人坐在石凳上,瓊花給他遞上一碗茶。
張氏提著雞去殺,剛走到堂屋門前印祥正好出門,喊了一聲:“娘,我這就去接環兒姐姐。”
“好呀,喊上你崽華柳,帶上你侄女妹子一道去,一定要把她勸回來。娘殺雞去,等著你們回來吃飯。”
印祥沒有再說麼子,衝著臘樹下那幾個兄弟喊了一句:“去筆架山青石庵。”
幾個人正要去牽馬,印祥喊道:“步行去,山路崎嶇,又是石階,騎馬不好走。”
一路上華柳拉著印祥的手,親熱地問這問那,印祥有一句沒一句地給兒子講著外麵的世界,不經意間就到了筆架山下。印祥站在石階上,抬頭向山上尋去:古刹早已沒有了木魚聲聲,陽光下綠樹叢中,仍然隨風傳來陣陣飛簷上的風鈴聲,“叮當”有韻。拾階而上,一群身著灰衫的婦人們正在揮鋤挖旱土。
瓊花指著一個舉著茶桶正在喝水的女人道:“那個就是姑姑。”
“看見了。你去喊她來,好麼?”
瓊花拖著哥哥跑了過去,牽著環兒的手道:“姑姑,我叔來接你了,還是周伯伯讓他來接你的嘞。”
環兒一臉的疑惑,抬頭四下張望了片刻,訓斥道:“阿彌陀佛,小孩家不得打誑語,快回家去。”便不再理他倆,自顧挖她的地。
印祥走過去,抓住她那高高揚起的鋤頭,說道:“姐姐,我是來接你下山的。”
“阿彌陀佛,小尼早已遠離凡塵,置身於三界外,不理紅塵事了。阿彌陀佛,施主還是早早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