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遇春方欲退堂,忽見後寨夫人疾趨而入。遇春接著曰:“夫人有何急事?”夫人長歎曰:“吾夫婦禍不遠矣。”遇春失色,問有何禍?夫人曰:“大王平素精明,今日抑何冒昧,亦曾知誤斬此人否。此人乃鬆江桃侍郎之子,名白山,因匹身逃賊,以至於斯。爾道避難而來,有何銀子,即言少率直,亦須看朝廷麵上,厚遣下山,使朝廷知我量宏,大臣感吾德盛,異日或有爭戰,亦可藉為表見,以明我不叛於朝廷。奈何以小小微銀,結天下無窮之怨耶。
況乎我過既彰,彼氣必壯,我自起無端之釁,彼得出有名之師,斯時以正誅邪,以順製逆,我雖擁二十萬之眾,而內資不給,外助無人,恐孟城一山,不旬日而悉為粉矣。且昔日樹旗起義之時,大王曾言曰,君勝從君,賊勝做賊。今太祖奉天登極,內安萬姓,外撫四夷,群醜暴行,佇看殄滅。大王久欲通誠納款,歸附明廷,乃既不能結之以情,並且構之以怨,朝廷縱有包天括地之量,又安能容我醜徒耶。”遇春聽得麵如土色,愀然曰:“夫人之言,誠是至論。然業已見殺,為之何哉”。夫人微笑曰:“業已殺著,夫複何言。大王勿憂,吾有一策,使得兩家化怨成恩,變憂作喜,包管無事,今晚老身設宴後寨,請大王至彼商量。”遇春曰:“此事盡在夫人主張,今晚一定到後寨去。”說訖,猶懊悔不已。夫人離坐出來,再喚前刀手吩咐曰:“此事謾些喧揚,看我今晚作用。”眾應諾。
夫人自回後寨,適見其女柳青青騎射回來。夫人曰:“吾兒回了麼?兒嗬,爾知爾父的禍事否?”青青變色曰:“兒實不知,尚待見教。”夫人就把誤殺桃白山之事,備細訴知。柳青青大驚,頓足曰:“若然,則吾輩不知死所矣。”夫人乃屏退侍女們,向青青耳邊細說幾句。青青聽了,喜色曰:“如此可無憂矣。”夫人回顧無人,又向青青耳邊言:“不止如此,我又欲如此如此。爾意以為何如?”青青聽了,躊躇未決。夫人曰:“吾兒隻管放心,決不致汝有不妥當處。”青青乃曰:“既如此,悉惟母親主張便了。”
至晚,夫人命庖人盛備酒饌,廣設幾筵。一麵令人出外迎請遇春,並請各營官將。須臾,遇春駕到,各營官將,亦陸續俱到。望見後寨堂上,爐煙嫋嫋,華燭煌煌,琴瑟諧鳴,簫笙疊奏。而堂上堂下,彩燈密掛,酒席雜陳,燭火燈光,如同白晝。遇春心下疑惑,登至上堂,夫人迎著,遣之上座。遇春方欲問故,忽見夫人舉手一招,柳青青從東階而出,桃白山從西階而出,朝著自己,比肩拜來。遇春大駭曰:“此人既殺,何以在此?鬼耶?神耶!”說未了,拂袖疾走,大呼救命。眾將大驚,一擁上前。夫人扯住遇春曰:“大王休慌,聽我說個明白。桃公子罪不該殺,大王既知之矣。
今日臨斬之際,老身適有事出寨,經過斬場,問起因由,深為惋惜。又想起女兒才色出眾,年已長成,久選佳郎,未能如願。恰好桃公子乃高門子弟,才貌相當,欲令他結個姻緣,以慰平生之願望。故特請大王,並列位到此,共定婚姻。一白前情,二飲喜酒,未知可合尊意?”遇春聽了,形神始定。問:“今日所殺何人?”夫人曰:“吾囑刀手,取獄中應死者替之。即時桃公子已令潛入後寨矣。”遇春大喜曰:“今日之事,固覺妄為。非夫人如此設施,不特失今日之良緣,並且啟後來之禍事,真吾輩之福也。”於是滿寨軍將,無不傳知,鹹稱夫人處事精詳,轉禍為福。夫人遂命行拜禮,扶入洞房。須臾,各營官將,紛紛拜賀。遇春接待畢,依次入筵,進酒擎杯,歡呼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