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遣使持令,宣取李英到營。叱而責曰:“朝廷何負於汝,汝敢結連賊黨,約期獻城。”李公大驚曰:“這話那裏說來,卑職初次保守全城,繼且募兵剿賊,捐軀赴難,頗建微勳。乃大人既不表錄其功,而且誣陷以罪,是何意也?”秦良曰:“汝休支吾,待本部說出汝的機關,教汝死且無怨。在昔蘇城時,本部會汝合兵,不幸失利,賊追且呼曰:凡遇李府台者不許殺害,此一證也。次日令汝進兵,汝但與賊私談,不戰而返,此一證也。近又截得汝的密信,是約賊於本月十八日亥時,由東門取城的。賊果如期而至,幸本部先知情弊,四麵埋伏,擊退賊兵,此一證也。今日機謀敗露,汝還欲強辯麼?”說訖,把截得的原書出示,李公看畢曰:“這實非卑職之書,必是賊輩行反間之計,大人休要誤信了。”秦良叱曰:“非汝之信,那有汝的戳記?”喝教左右拿禁軍中。
桃侍郎等聞知大驚,糾合張學士、蘇司勳、楊孝廉並郡內諸縉紳等,聯呈保結,代為辯冤。秦良那裏肯準,一麵移文詳知督撫,一麵拜表伸奏朝廷。表內具道李英與賊結連,謀為不軌,曆舉前三事為證。並將搜得李公密書進呈。藝祖覽表,詔解李英回京,臨禦親究。有都察院正都禦史沈洪奏言:“李英剿賊有功,治績素著。陛下恩深遇厚,豈敢遽懷貳心。此必賊輩畏他智能,行反間計以削其權耳。乞聖明詳察。”藝祖準奏,命大理寺獄丞暫且監囚,俟靖賊後究察。
時李公之親威故舊,鹹以此事馳書於水平,教他速逃,以防禍及。水平屢得凶音,慟哭幾絕。隨即關鑰門戶,裝束而逃。思欲潛往汴京,以探李公消息。於是經濟南出兗州,跋涉月餘,甚覺困頓。又因李公為官廉潔,家無私積。路費不充,隻得寄寓兗州,典賣詩畫作饣胡口計。不半月,聲名大噪,車馬填門。買字求詩,手不暇給。一時驚動了那個歸家詹事,姓李名祥。住於西城之倚翠莊。平昔慷慨恢宏,品望特重。這日深聆李生名譽,亟令備馬來訪水平。平倒履出迎,加意款待。茶罷,各叩姓氏裏居。水平答曰:“小生係本省萊州,姓李名友蘭,表字楚香。落魄窮途,休得見笑。
”李祥喜曰:“原來也是姓李,這就是一家了。”兩下閑話半晌,李祥乃曰:“近聞賢侄詞鏗金玉,筆走龍蛇。盛譽傳揚,如雷貫耳。茲以敝畫四幅,乞題佳句,增屋光,未知可肯見賜否?”李水平欠身曰:“愚侄學識粗疏,何堪掛齒。倘不嫌褻瀆,敢效微勞。”李祥大喜,呼仆啟匣,取出畫圖。李水平接展視之,第一幅江淹送客圖,是春景。第二幅謝安贈扇圖,是夏景。第三幅陶潛歸隱圖,是秋景。第四幅劉備訪賢圖,是冬景。看畢讚曰:“墨跡慘淡,情景入神,真名畫也。”遂鋪於案上書之。李祥曰:“怎麼不先起稿?”李生笑曰:“拙稿已成腹中矣。”舉筆揮灑,運動如飛。
第一幅江淹送客圖正書:
長亭春草碧黃昏,舊是江郎滴淚痕,
惆悵一輪南浦月,千秋長照別離魂。
第二幅謝安贈扇圖草書:
贈別徒論玉與金,何如一扇意偏深,
好教攜向東陽去,留得仁風播古今。
第三幅陶潛歸隱圖隸書:
一謝榮名出帝鄉,秋風江上急歸航,
故園鬆菊長相待,鬆自青青菊自黃。
第四幅劉備訪賢圖篆書:
幾望茅廬意未通,鳴騶頻逐落梅風,
豈知漢國三分勢,已在先生午夢中。
李祥在旁,隨書隨看,既畢。喜讚曰:“詩格渾脫,字法精奇。信筆揮成,愈征敏妙。有才如此,可謂名不虛傳矣。”李生閣筆曰:“恭承鈞命,敢獻墨豬,貽玷佳圖,尚希恕罪。”李祥感甚,命仆取白銀四兩酬之。致意曰:“蒙賜佳章,不腆潤筆,祈為哂納。”李生辭曰:“拙筆俚句,何敢言酬。既忝一家,理亦不必,即可心領罷了。”李祥再三致意,李生再三固辭。祥曰:“如此,愈令愚叔感激無地了。”言訖,辭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