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遊 春 夢 (5)(1 / 3)

時月娥回至莊前,天色已曉。暗由花柳深處,潛叩小門。小鶯出開雙扉,忽欲驚避。月娥曰:“吾妹何故退避?”小鶯定睛一看,笑曰:“原來是小姐回了。我道是何處客人。”月娥乃閃上妝樓,改著羅衣,對鏡理發。小鶯旁問曰:“小姐,庶幾全璧而歸否?”月娥曰:“幾乎,幾乎。幸甚,幸甚。”鶯又問曰:“所謀之事,可以有為否?”月娥搖頭曰:“萬難,萬難。”鶯曰:“怎樣難法?”月娥遂述劉生與玉環訂盟之語,備細訴知。鶯曰:“他們既無媒灼之言,父母之命,則其中事實尚易解勾,是何難也。”月娥曰:“他等以死相誓,誌願甚堅,未可解矣。”鶯曰:“劉郎將何以圖之。”月娥曰:“他隻待異日歸家,央媒撮合而已。”小鶯聽了沉思晌許,忽拍掌喜曰:“今日之事,宜先下手者為強。吾今為小姐想得一條妙計,能使劉郎不念玉環,而小姐的因緣也可卜八分成就了。”月娥曰:“吾妹有何妙計?”小鶯乃附到耳邊,細說如此如此。月娥聽了,微笑點頭曰:“妙甚,妙甚。”小鶯曰:“但宜緩圖,十日之外,方可舉事。”

不覺悠悠忽忽,交至七月初旬,小鶯謂月娥曰:“事可舉矣。”月娥乃依計,修成一封假書。令小鶯喚一老家人,叫名老實頭。屬咐曰:“楊柳村有楊姓人,現在府城開一酒店,汝可識否?”老實頭答:“店號永興,怎麼不識。”小鶯曰:“汝可拿此封書,投入永興店裏。隻道是瑞州府旅客所寄,教他轉交回楊柳村楊式亭老爺處來。”老實頭應諾,前往府城,尋至永興店所。將書交與店主曰:“昨有瑞州客至,投有一封書信。道是寄與貴村楊老爺的,煩為轉交。”店主接過,亦不細問。竟將書達與楊公。楊公拆開外皮,而內麵一層封皮,卻寫著:劉少老爺號子章親拆九個字。因又轉交劉生,生問此信從何處交入?楊公曰:“是從府城永興店交入,聞說昨日有瑞州客至,付托此書。”生料是玉環所寄,因楊公在坐,不便開拆。須臾,楊公退出。劉生乃潛將來書細細拆開,暗想:本處賊匪橫行,玉環尚能通個音信,其思念之切,已略可知。因細讀其書雲:

薄命妾白玉環,瀝血稽首。奉書於子章劉兄旅次。握別以來,夢魂俱斷。雲山邈邈,欲覯無從。惟日望征旆旋歸,以踐舊約為慰。今日言猶在耳,事忽刺心,家嚴謂妾長成,擇婿彌急。名門子弟,接踵相求遴選。而今已與邑張氏子定議矣。事聞及妾血淚交流,幾欲捐軀。苦為所阻,而回念燈前月下,與郎君把臂談心。而東望螺川,彌增嗚咽耳。嗟乎,前言未踐,空期鸞鳳之歡。嚴命難違,遂致魚鴻之歎。此情此恨,終古難消。惟願郎君,記取繡包,期結鴛鴦於來世可耳。事非得已。妾豈甘心。臨紙欷,墨淚俱竭。君其諒妾否?抑其怪妾否?

玉環再拜啟

劉生看畢,肝腸碎裂,神智昏沉。暗想:“玉環當日,盟誓諄諄,心堅意切,怎麼竟為所奪。”又想曰:“盟誓固所可念,父母實也難違。況女子們柔弱花枝,卻也不能自主。”忽又想曰:“觀此書意,則玉環真有萬不得已之勢,萬無可解之情,特不能見我一決耳。然我想張家,亦不過計個婚盟,未必就遽完娶。吾今可作速回去,與玉環出個良圖。或如紅綃之竊負而逃,或如飛煙之結發以死。斷不肯甘心看過,以致抱恨於千秋也。”一時窮思苦想,不覺惻然心碎,慘然神傷,黯然魂銷,潸然淚下。明日詣楊公所辭別,公曰:“賊勢彌漫,將焉適歸。”生固請再三,而公終不許。生垂首喪氣,擁榻而眠。曉夜悲歌,寢食俱廢。不覺神思過度,忽然生起病來。楊公憂之,遣醫視治。生冥然籲曰:“吾非病也。”公會意曰:“莫非不遂所願耶?”生信口應曰:“然。”公曰:“請為愚叔言之。”生不語。公曰:“無妨也。”生不得已,乃曰:“昔愚侄居瑞州白鹽運家,其女玉環窺之而愛,遣侍女造室達意。約為婚姻,將為百年計也。今者,言猶在耳,事已刺心。”言至此,遂取出來書。令楊公看,公接看畢,歎聲曰:“原來如此,可知人生因緣有定,豈可強哉。”因又曰:“賢侄放心,吾當為汝擇一佳配。”言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