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苦誌廿年旁枝承嗣續 歸人萬裏意外慶團圓 (2)(1 / 2)

一會兒,便又把我放了出來,還有幾十個同放的,卻不見了柴遊兩個,從此之後,我便同他兩個分散,直到今天,也還不知他們下落生死,也無從打聽。此時,便有兩個外國人,把我們當豬羊般驅趕出去,又到了一個輪船上,行駛了三天,才到了一個地方。重複驅趕上岸,到了一所煙園裏,叫我們給他種煙。列位,這個便叫做賣豬仔。仲晦表叔他和我,今生無怨,前生無仇,不知為了何故,要把我來這等陷害。據說賣到這煙園裏,還是好的,若是賣到別處地方,還要受罪。然而這一個園子裏,總共五百人做工,每日受他那拳腳交下,鞭撻橫施,捱饑受渴的苦,一個月裏麵,少說點,也要磨折死二三十個人。因此,他時常要添買豬仔。我起初到時,那園主人看見我身子瘦弱,便埋怨那買手,說他不帶眼睛,買了這個飯桶來。後來知道我識字,便叫我做他的文案。我也是在他簷下過,不敢不低頭。在那裏擔驚受怕,柔聲下氣的,做了他三年奴才,學會了巫東由話,朝夕無非是想脫身之計。

這日得了個空,我便將辮子剪了,換了一套外國衣服,又用一種‘銀粉水’把臉及兩手塗黑了,扮做巫東由人,偷了他一張出行照會,偷跑了出來,附趁了輪船,到了大埠。可憐我直到此時,方才知道,那大埠就是新架(加)坡。此時身邊錢也沒了,所塗的銀粉水隻有七天的功用,過了七天,麵目依然要白的,恐怕被人看穿,真是走投無路。後來投到一家廣東鋪裏去,做打雜。總想積起幾個工錢回來,無奈新架(加)坡那邊,百物騰貴,莫想積聚得起來。隻得寫信來家,商量設法。念到鄉下地方,外洋書信是遞不到的,隻得寄到六皆叔父聚珍店裏。

誰知一連發了二三十封信,都隻沒有回音。我在那裏,換了三個東家,又捱了六七年。後來遇了一位老東姓蔡的,名叫蔡柏臣,知道我是個讀書人,便邀了幾個讀書朋友來考我,誰知反被我考住了他。那蔡伯臣十分歡喜,邀我回家教他兩個兒子讀書,又在他的朋友地方,推薦附了幾個學生進來,於是束修所入,一年約得千金。教了一年,我便要辭他回家,他又苦苦再留一年。這年裏麵,他便把他大女兒招了我做女婿。這一來,可是上了當了,被他苦苦軟禁著,教他兒子。直到今年,已足二十年了,才肯放我帶了妻子回家。此刻,眷屬還在船上,我先回來見我父母。這是我在外二十年之大概。至於細情,便是談一年也談不完的了。”

公孺此時,猶如天上掉下一件奇寶來一般,快活得不知怎樣才好。又疑是做夢,又疑是發昏。起先聽耕伯說的上半段,不住的撲簌簌淚下;聽到下半段,他早已快活的昏不知人了。倒是六皆聽了耽心,因先向階下眾鄰人說道:“列位到此,無非是要聽新聞。此刻新聞聽完了,列位且退一退。我們家裏出了這件喜事,過一天少不免請各位喝喜酒。”眾人聽說,一時都散了。隻剩下廳上眾人,六皆便拉恒農過來,指著耕伯,叫恒農拜見父親。耕伯詫道:“侄兒何來這個兒子?”六皆道:“你且坐下,今天你回來了,是一件大喜事,卻還有一件大難事呢。”說罷,便把當年定親,及婉貞苦守貞節,誤聽謠言,承繼嗣子一事,一一說知。

耕伯聽了,心中倒沒了主意,道:“這便怎生是好?”六皆道:“我也代你算到,怎生是好呢?”公孺聽了,也#了半晌,道:“依我的意見,朱氏賢媳品性和平,是極易商量的,但不知蔡氏為人如何。何不接了上來,趁親族人等都在這裏,便可以議定此事。”朱小翁道:“這個用不著怎麼議,當日這邊定親時,耕伯本來得知。所以又娶了一位,隻索算做平妻罷了。”六皆道:“這個我也知道,隻是大小之間,恐怕不容易處斷呢。”公孺道:“朱氏曆了多少磨折,保全貞節,撫育嗣子,又是父母之命,聘定在先,自然居長。”六皆道:“論情論理,自是這般。但不知蔡氏性情如何?”耕伯道:“此刻且等我去把他們接了上來再處。”公孺道:“船上還有甚麼人?”耕伯道:“孩兒已生了兩子一女。長子九歲,次子七歲,女也三歲了。”公孺大喜道:“如此好極了,快帶來見我。”耕伯領命便去。六皆道:“且等我和你去走一遭。”於是兩人一同出了門。六皆道:“賢侄,到船上去,先要和侄婦說妥了,再行登岸。不然,今日一場大喜,弄了個吵鬧下場,如何是好。”耕伯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