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苦誌廿年旁枝承嗣續 歸人萬裏意外慶團圓 (1)(1 / 2)

且說婉貞吐血暈倒,嚇得家人仆婦等,忙來灌救,良久方蘇。從此婉貞在陳家守節。坊鄰親友,沒有一個不敬重他,隻有李氏念子情切,動輒遷怒婉貞。三日五日,便無理取鬧的哭一頓,罵一頓。婉貞隻是承顏順誌,絕無半句怨言,因此賢孝之名,著於鄉裏。公孺明知媳婦委屈,然而翁媳之間,為禮節所拘,不便多所勸慰,隻有心中默鑒其可憐而已。

不經不覺,過了三年,李氏已七十歲,血氣久衰。一日偶因受了感冒,借勢成病,日重一日,延綿床褥,甚至便溺須人。婉貞目不交睫,衣不解帶的伏侍了一個多月。看看不起,婉貞更是寸步不敢離,隻在床前守著。李氏自己也知道不中用的了,張開眼睛,看見婉貞坐在床沿,便叫一聲:“賢媳!可憐苦了你這一輩子也。近年以來,我又任性,你更是委屈。我此刻悔也無及了。”婉貞哭道:“婆婆,將息點罷。這是做兒媳的伏侍的不周到,那裏有甚麼委屈。

”李氏抬頭,看見公孺也在房中,便道:“老爺,我老夫妻兩個命苦,一個庶出的兒子,都守不住,卻累了我的賢媳。我自己知道是不中用的了。六皆叔叔新近添了第二個孫,我意思要央及過繼了疇兒,好等我死之後,雖沒有兒子,卻還有個孫子,訃帖上也好看點;二則有個小孩子在前,也免得媳婦過於寂寞,我們繼後也有個人。你道如何?”公孺淒然道:“夫人,你將息點,一切都依你便是。”李氏伸出手來亂抓,婉貞連忙伸手去按住,道:“婆婆,做甚麼?”李氏接著了婉貞的手,便握住不放,臉上微微含笑。婉貞連叫婆婆,不見答應,已是咽了氣了,登時大哭起來。公孺是數十年的夫妻之情,至此也不覺亂揮老淚。哭過一陣,便安設靈床,擇日成殮,不必細表。

公孺依了李氏之言,與六皆商量,要過繼他的小孩。六皆自無不允,即日叫奶娘抱了過來。公孺題了一個“農”字做名字,以便刻訃,又索性題了個表字叫做恒農。定了受吊日期,親友都來唁吊。婉貞哀毀盡禮,自不必說。辦過喪事之後,婉貞便一意侍奉衰翁,撫育嗣子,時時歸寧,省視老父。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經不覺又過了十五年。恒農已長成十六歲,公孺已壽登九秩,朱小翁比公孺年紀小了二十一年,也六十九歲了,婉貞也到了三十六歲。恒農一向讀書,甚是聰明,公孺鑒於耕伯走失之事,便不敢放孫子出去從師。喜得他這位母親,是個不櫛進士,自從守節以來,心如枯井,惟以課子為事。朱小翁又是個飽學儒者,也時時教導外孫,所以恒農也就學問大進。

這一天是公孺的整壽,婉貞率領嗣子,為之稱觴。鄉居的人,雖不尚浮奢,然而家庭之樂,也是不免的,況且壽躋耄耋,親族人等,卻不免前來慶祝。因此這一天雖無外客,本族及親戚人等,也擠滿了一屋子。六皆、九如、小翁,不必說都在座的了。其餘那與本書無涉的,卻無暇細表了。外麵一眾男客,開筵暢飲;裏麵婉貞接待眾女眷,裏外一般熱鬧。公孺舉杯向眾人讓酒道:“老朽托列位的洪福,遂有今日。嗣孫已經長成,不難還可望抱個重孫。望各位今日痛飲盡醉,以助我之老興。”眾人都道:“老壽星精神矍鑠,我等今日祝壽之後,還要等建百歲坊時,再來奉擾呢。”道言未了,忽然外麵轟然跑了二三十人進來,嘴裏亂嚷道:“老壽星、老太爺,喜也,喜也!你們相公回來了呢!”公孺倒吃了一驚,並不聽見眾人說的是甚麼,站起來再問時,眾人一片聲嚷的震耳欲聾,更聽不出一句說話。正在亂時,門外又擁進了一大堆人,把一方絕大的院子都擠滿了。人叢中鑽出一個人來,直到廳上,對眾人望了一望,看見公孺,便搶步上前,雙膝跪下,道:“父親!不孝孩兒回來了。”一言未畢,早已哭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