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苦誌廿年旁枝承嗣續 歸人萬裏意外慶團圓 (1)(2 / 2)

公孺此時神魂無主,左顧右盼,嘴裏隻管說道:“這是甚麼事!這是甚麼事!”眾親友亦都麵麵相覷,不勝錯愕。公孺仔細再看,此人卻明明是耕伯模樣,不過麵目蒼老了些,又帶了點黧黑之色,還跪在地下,不覺伸手攙了他起來,一回頭,看見朱小翁站在自己身邊,便道:“親家,我們是做夢麼?”小翁道:“我也疑心呢。”耕伯道:“父親,不是做夢,是不孝孩兒阿疇回來了!”公孺遲疑道:“你莫非是鬼?”六皆走近一步道:“哥哥,今天真是大喜。疇侄已慶生還,你何必多疑呢!”公孺嘴裏嗬嗬大笑,眼裏卻撲簌簌的落淚不止。

六皆道:“大眾不要亂,今天賢侄回來,我們二十年的疑團,一朝打破了。但是當年怎生走失,今日怎生回來,這件事大家都急欲知道的。大家且都歸席請坐,跟進來的各位坊鄰,都請靜一靜,等賢侄當眾大聲把一切說出來,大家聽聽,此中必有新聞的。”於是大眾都依言歸座,階下的人,也一時聲音頓靜。公孺執著耕伯的手道:“你是我疇兒,回來了。”耕伯道:“是。不知今日何事?眾親友都在此。”公孺道:“今日是幾時,你且想想。”耕伯想了一想:“哦!今天是父親壽日,孩兒流落多年,一時竟忘了。”六皆道:“你父子敘別,是一兩個月也敘不完的了,快把你所經曆的說來,大眾聽聽。你不看院子裏眾人,都是要聽新聞來的麼。說了,等他們散了去,我們卻再細談。”

耕伯聽了,遂站在當中,說道:“那一年院考終覆出場時候,卻是仲晦表叔在外接場,一位同學姓遊的,也在那裏等著。我和一位同學柴也愚,從裏麵出來,便遇了他兩位。因為辛苦了一天,便到就近的一家茶館裏略為歇息。四眾聚坐吃茶,仲晦表叔說起,這幾天裏香港賽會十分熱鬧,約我們同去看會。我同遊於藝兩個,本來不肯去,那柴也愚十分高興,一定要去。我們卻他不過,便同坐了夜輪船,到了香港,住在一家客棧裏。仲晦表叔說是看會是要領一張照會的,這領照會的地方,就在客棧對門,叫我們三人之中,著一個去。柴也愚、遊於藝,兩個願去。仲晦表叔又教了他入門如何說法,如何討取照會。他二人去了,我們在樓上欄杆邊,看著他二人,入了對門房子裏去了。卻許久不見出來。仲晦表叔叫我去催他們,我依命而去。誰知入得門時,卻是一所黑暗房子,裏麵有個人出來招呼,帶了我到後麵一間去。見有許多囚首垢麵的人,柴遊兩個,也在那裏。

我便約他們出去,他兩個哭道:‘我們出去不得的了,這裏是豬仔館,進來了,便要販到外洋去賣的。’我聽了,吃了一驚,連忙要出去時,那門早反鎖了。在這黑房裏,住了兩天,吃的都是冷飯,又沒有茶水。到第三天,一個人拿了一疊紙來,叫我們簽字在上麵。說是簽了字,就放出去的。大家不知所以,便簽了給他。忽然又有人送了一大壺茶進來,大家渴了兩天了,便盡情痛飲。誰知喝了那茶之後,舌頭都麻了,說不出話來,人也迷惘了。便有兩個人來,說是放出去了。我們一眾人都跟了他走,不知怎的,卻身不由主,跟他走到碼頭上。便有舢舨來,把我們渡到輪船上,趕到艙裏。我們迷迷惘惘,直到半夜時候,方才蘇醒。那時艙口也封了,船也走動了。在船上受的苦,比在黑房時還勝十倍,也不必細說了。昏昏沉沉,也不知走了多少天,到了一處,把一眾人驅趕上岸。到了一處房屋,把我們一個個用麻布袋裝起來,便有人來講論價錢,逐個磅過,又在袋外用腳亂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