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梅花樓酒錢贈俠客(3 / 3)

須臾飯畢,謝過眾僧,便與申屠丈作別回家,申屠丈亦不致謝,但雲:“敝寓在專諸巷左首第三宅內,翌日午前,望君獨枉玉趾,再獲一談。”錢生唯唯而別。及抵家,值崔子文亦至,即告以遊虎丘得遇申屠丈,及店家失銀一事。子文道:“此乃方士弄術耳,何足為異?”錢生不以為然。

次日如期過訪,申屠丈早已倚門相候,延入客座,但聞異香芬鬱,沁入襟懷,其羅列器玩,無不珍奇,初不似客遊窘乏者,未幾進茶,其茶葉碧綠細嫩,香若蘭花。敘話移時,複邀入內室。隻見陳設肴饌,皆是珍美味,青衣以琥珀杯斟酒,酒色殷紅,與杯相映。錢生雖是宦家,其筵席之盛,亦不能及此。

酒過數巡,申屠丈道:“賓主對酌,無以為歡,幸有女樂,令歌以情酒。”言未畢,隻見屏後輕移蓮步,走出兩個美人來,俱年十七八歲,一及紅綃,一衣紫綃,雲鬢翠蛾,輕盈窈窕,真國色也。紅綃妓以金蓮杯斟酒奉錢生,揚袂而歌曰:

春風繞象床,春心滿洞房,憑誰寄語薄情郎。花既謝兮春晝長,早歸來兮匆徜徉。

紅綃妓歌竟,紫綃妓以碧玉卮斟酒相勸,手按象板,低低歌道:

懶換春衫晝掩扉,看花幾度淚沾衣。

別時羅帕空留篋,史見雕梁雙燕飛。

歌畢,申屠丈道:“音雖下裏,不及陽阿薤露之曲,然郎君工於染翰,愧無珠玉,以寵斯技。”錢生不能推卻,乃口占一絕雲:

仙洞雙妹雲剪衣,能歌玉樹使人迷。

嬌音若在花邊落,應遣流鶯不敢啼。

申屠丈連聲讚賞道:“佳作!佳作!所愧二女子,歌匪金縷,有辱即君,口吐夜珠。”乃令二妓複以巨觥送酒。錢生以妓女立近身邊,羞澀不能即飲,紅綃妓乃高捧金卮,向著錢生嘴唇一灌而盡。申屠丈亦搏髀高歌曰:

朝出去兮訪丹丘,暮歸來兮月滿樓。

煙波浩浩兮山萬裏,家四海兮任遨遊。

申屠丈歌竟,又向錢生道:“清歌寂寥,不足以為娛,和作舞劍之戲,郎君願觀之乎?”錢生道:“願乞一觀。”隻見申屠丈取出寶劍一口,擲在空中,其劍自能回旋飛舞。倏又化作二劍,一舞於左,一舞於右,舞不移時,二劍又相湊而舞,作鬥格之勢。須臾又變作六七劍,劍劍自舞,而有時往來間雜,無限錯綜轉折之妙,但覺寒光閃閃,悲悲淒淒。既而舞畢,仍是一劍在空。紫綃妓徐徐以手接之。其時日轉西軒,暮霞零亂,錢生以不勝杯酌,堅決告辭。申屠丈道:“歸路甚遠,亦不敢強留。隻是區區天下有心人也,他日郎君或有緩急,不妨謀諸我。

”錢生道:“仰辱厚喧,敢不服膺。隻是老丈留在敝郡,可以不時奉候,萬一行旌別指,則山川間之,何以圖晤?”申屠丈道:“我明日□一帆遙指武陵,將渡錢塘,或走山陰會稽,或探龍湫雁蕩,果是行從未定。但郎君懷一欲見□意,自有會期。”錢生遂即起身謝別。申屠丈送至中庭,複問道:“郎君年將弱冠,未審雀屏曾中否?”錢生搖首道:“尚未受室。”申屠丈道:“以子才貌雙全,簪纓華裔,豈患天佳配哉?然而姻緣前數,隻在赤繩一係。吾聞玄妙觀新來一梅山老人,能以神相知人過去未來之事,吾子何不竭誠投謁,以卜前程?則姻事功名,一言可以了了。”錢生連聲應諾,直至門首,各道珍重而別。

抵胥門已昏暮矣。錢生少處書帷,未嚐親近美色,那一日一見歌妓,不覺神魂飄蕩,幾不自持。明日會著崔子文、李若虛,告以所見,遂偕往訪之,則已門房扃鎖,詢於鄰居,皆雲彼原僦居一日,今早已遷移他去矣。三子遂悵然而返。

逾數日,生複邀崔、李同往玄妙觀,謁見梅山老人,那老人蒼姿白發,骨格清奇,儼然四皓之侶。錢生備陳求相之意,老人即便先看崔、李,口中嘖嘖道:“二足下神清相旺,甲科無疑,但目下文戰未利,一交眼運,必然高捷。”以後相到錢生,老人吃驚道:“這位錢兄自然也是甲科了,隻是目下就有一場災險,老夫意欲直陳,未知可否?”錢生道:“君子問災不問福,但請老丈直言,切勿隱諱。”那老人不慌不忙說出幾句話來,管教:

未來休咎姻緣事,隻在神奇一相中。

畢竟老人說出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