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煙知其諷刺有因,頓覺雙頰暈紅,麵有慚色。繡琴道:“我和你自小進門,情厚如嫡親姐妹,誰料昨夜之事,便要瞞我,哪曉得其間詳細,我已悉知了。”秋煙道:“豈敢瞞著姐姐,這樣事我並無心,隻為官人逼勒,沒奈何,逆來順受。”繡琴道:“妹妹是有福之人,所以主人見愛,但不知此事果有趣否?”秋煙低了頭,含笑不答。繡琴道:“隻我兩人在此,又無別個,說亦何妨。”秋煙道:“起初時,內中疼痛緊澀,甚是難禁,以後便略略有些趣兒。”繡琴道:“這樣一個風風流流、唇紅麵白的俊俏郎君,不知是那一個有福的小姐受享,卻被你先嚐了甜頭,隻覺太便宜了些。”秋煙道:“既是姐姐十分羨愛,我今夜做個撮合山,也成就了你的好事,何如?”繡琴斜覷了秋煙一眼,嘻嘻的笑道:“我逗你耍,你便要拖人下水,隻怕你也難舍。”兩個調謔正濃,忽聞老夫人呼喚,遂各散去。
且說當晚,錢生赴席,因有秋煙在心,便以魏夫人染恙為辭,黃昏時候,先別而歸。卻值老夫人病體稍痊,尚未安寢,隻得進房問候。夫人道:“汝終日看花覓友,飲酒賦詩,卻不可廢了正業。”錢生道:“兒亦懶於應酬,奈何同社相邀,難以固卻。”夫人道:“既做了一個文士,那詩詞歌賦,原不可不曉,但聞先賢未第之時,未嚐不以舉業潛心,孜孜矻矻,俾夜作晝,直待成名之後,方可尋章覓句,聊以養性陶情。今汝棄本務末,玩時愒日,措心於無用之地,不唯負爾母之訓,而何以慰先人於地下乎?”錢生道:“仰聆懿誨,敢不書紳,自今兒即杜門卻客矣。”言畢,急欲抽身辭出。老夫人偏又留住,將那家務細談,直到更闌方得告歸寢室。
連聲喚茶,秋煙心雖要往,唯恐繡琴嘲笑,反推櫻桃捧進。錢生道:“誰要你遞茶,老夫人正要安置,汝等自去侍候,隻與我喚那秋煙來。”櫻桃便連聲叫喚,秋煙故意慢慢的不動身。繡琴戲道:“秋煙姐不要誤了良時,正所謂佳刻已到也,雙雙請上床。”秋煙道:“姐豈無心,何獨見謔?”須臾又聞催喚,方走進房,隻見生已盥手浴腳,便要秋煙上床同睡。秋煙推拒不肯。錢生乃雙手摟定道:“汝豈怪我耶?”秋煙道:“官人以千金之軀,即仕宦求婚,猶遴擇而不屑輕許,今乃愛一賤婢。奴所慮者,唯恐屬垣有耳,使風聲漏泄於老夫人知道,那時秋煙亦甘心受責,其如有玷於官人。”錢生道:“我既作主,誰敢多言。即使老夫人他日知之,自有我在,決不致加罪於汝。當此千金一刻,你不要假惺惺,把那良時虛過。”遂滅銀燈,下繡幌,解帶卸衣,共枕而睡。當晚雲雨之情,雖鴛鴦之在蘭苕,翡翠之在雲路,不足以喻其歡娛也。錢生屢屢笑問“何如”,秋煙嬌聲婉轉,態有餘妍,仍恐有人竊聽,但點首而已。
且不說羅帳歡情,再表繡琴姐,無限春心,勉強展衾而臥,朦朧之間,忽遇生來,連呼道:“秋煙!秋煙!我特來尋你。”遂抱住求歡。繡琴亦將錯就錯,不與分辨。剛赴陽台,又值老夫人走到,遽然而寤,乃是南柯一夢。惟見幾上殘燈半明半滅,窗上月光射進,照見床頭孤衾寂寂,不覺長籲了數聲。正是:
冰簟銀床夢不成,碧天如水夜雲輕。
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
自此錢生每與秋煙乘間邀歡,亦不必細述。隻見魏夫人親責,果然繭足書窗,那有朋儕探望,亦托言他出。
忽一日,陸希雲遣使致書,錢貞知是社友,特為遞進。生接書拆開,看雲:
外日花間良晤,足快千古,惜乎文旆速返,使花神寂寂,未免笑錢郎情薄也。所雲青樓麗人,弟雖偶逢半麵,然非佳公子,不足以邀其傾城一笑。特於翌午!煮茗焚香,以迓從者,牽伊綺袖,請聞子夜新歌。醉子霞杯,求吐青蓮妙句,恐誤芳辰,入行相汀,屆期願俟,莫滯高軒。
錢生看畢,知道書中之意,就是前日席上所談的妓女,但不知那鄭心如所說的,可是她否?即忙寫書回答:“料因知己相招,不能推卻。”要知生訪那妓女果是如何,且待下回便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