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心人巧竊花枝 (2)(1 / 2)

先生道:“老夫據相直談,安肯戲言失實?”友梅道:“妾是淮揚人,細聽先生口氣,亦像揚州,敢問尊姓大名?”先生道:“老夫果是鳳陽人氏,浪遊江湖,棄姓埋名已久,賤號隻叫做梅山老人。”友梅忽然想起,錢郎曾說,有個梅山神相,莫非即是此翁?便問道:“春間在蘇州玄妙觀中,有一位梅山長者,可是先生否?”梅山道:“即是老夫,娘子何以曉得?”友梅道:“妾實淪身青樓,與姑蘇錢中丞之子錢蘭有伉儷之約,彼時錢郎曾經相遇,故賤妾得知寶號,不意今日天幸相逢,並乞先生一言指示,妾與錢郎果有重會之日否?”梅山道:“隻憑一點貞心,自然鬼神嗬護,命合有期,不須疑問。”言罷即欲起身,友梅慌忙挽住,雙膝跪下道:“妾身雖脫勾欄,仍罹機檻,每為狂且所逼,度日如年,自非先生闡破迷途、一言垂救,莫道斷釵重接,能詣琴瑟之和,隻怕環珮空歸,難結鴛鴦之緣。”梅山道:“老夫四海為家,一身流寓,有何異能,脫子於厄?”

友梅涕淚滂沱,牽衣不放,梅山亦覺淒然,乃安慰道:“子不須掉淚,我有一故人,幸亦雲蹤暫寄於此,他是英雄劍俠,專肯濟困扶危,與錢秀才也有一麵之契,我去為子懇求,諒他必能赤手相扶,隻在八月十五二更時分,子其端坐以俟。”友梅便斂在再拜,拔下金釵為謝。梅山堅辭不受,揮手而去。

友梅深幸得遇梅山,然以二更之約,猶疑信相半。忽見一人推簾進來,視之,乃孫嫗也。友梅笑迎道:“孫老娘此來!莫非又作說客耶?”孫嫗道:“非也,恐娘獨處無聊,特來閑語耳。”於是坐談良久,嫗即從容諷道:“老身豈敢為程郎遊說,特以娘終身之事籌之,莫若順從為便。假使程郎蕭然四壁,家無擔石之儲,則不敢勸。即有使家有金穴,而春秋已富,或貌甚不揚,則亦不敢勸。即使富家矣,年少而容美矣,然娘是明媒正娶,不幸而做了斷釵破鏡,乃守節不移,此是綱常倫禮之正,則又不敢勸。今聞錢公子不過是一言之私訂,反不若程郎有二百金之聘儀,錢郎之情重,然以程郎待娘何如?至其家,月餘未嚐聞用強淩逼,每每市綾羅,購珠玉,委曲以奉娘歡,其情情拳拳,又何深也。若娘堅執不從,萬一程郎怨恨,將娘另嫁一個蠢劣凶惡之徒,那時節又怎能保全冰操?此是老身藥石之言,唯娘三思,勿貽後悔。”友梅謝道:“仰辱厚情,妾當銘骨不朽,若要土梗盟言,改弦易操,雖使儀木複生,吾誌斷不能回矣。”孫嫗乃不悅而退。

無何已屆中秋,程生暗地著人將菱藕芡實,兼灸鵝火肉、鮮魚月餅之類,陸續送來。將晚又著人送至湖白酒四瓶。友梅以葷肴瓶酒,一半賞與著房夫婦,一半飲於孫嫗,自己隻吃藕菱芡,烹茶而啜。是夜萬裏長空,毫無片雲遮絮,俄焉推起一輪皎月,清光如畫。其杭城賞月之盛,真是家家弦管,戶戶笙歌,隻有友梅凝妝靜坐,作《風吹柳》一章,寓意以謝程生。詩曰:

灼灼園中花,詎無桃李姿。

好風是何意,偏吹楊柳枝。

相扶固雲陋,貞信恒自持。

莫怨柳情薄,隻因風吹遲。

願為華陰雀,卸環報恩私。

友梅將素帕一方,題詩方訖,忽聞譙樓已打二更,四壁悄然,隻有風聲即即。友梅歎道:“梅山之言謬矣。”俄而窗外一聲桐響,仰首視之,則見一人立於處下,頭戴氈笠,身穿箭衣,年可四十,形軀秀偉,進前謂友梅道:“俺承梅山之托,特來相救,玉漏已半,幸勿遷延。”友梅且驚且喜,忽搖手令其勿言,低聲應道:“有守房夫婦,寢於外廂,倘被知覺,反為不美。”那人便不開口,背了友梅,踰垣而出。其步履如飛,瞬息之間,到了一個宅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