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因賽神計劫蘭閨秀 (1)(2 / 2)

未幾,秋煙獲生一子,試其啼聲呱呱,卜為英物,老夫人大喜,以生諱蘭,而古有“何物老嫗,生此寧馨兒”之語,遂命名曰寧馨。少不得三朝彌月,自有親鄰慶賀,俱不及細敘。老夫人以小姐前為秋煙屢白其誣,至是繡琴事敗,深服其智識過人。又嚐於鏡奩內,得所作《憶父》一詩,詞意酸楚,感而墜泣,因歎道:“嬉笑之怒,甚於裂眥;長歌之悲,過於慟哭。此語信然。”遂有為生納聘之意,而難於啟齒,私訊紅蕖,紅蕖述範公臨行之語以對,夫人大喜,自後待小姐之意,愈為恩密焉。

光陰荏苒,不覺冬去春殘,倏爾又逢仲夏。範斐自塞上遣人回報,始知公已遣謫孤山。範夫人心中稍慰。唯珠娘既有瞻父之孝思,複以錢生杳無歸信,怨紅愁綠,臻首時顰,待月迎風,愁城愈固,雖在喧嘩笑語之下,不無谘嗟歎息之聲。是以刺繡心灰,絲桐譜冷,時時托諸吟詠,以自遣其愁況雲。

《春日曉起紅蕖促看海棠因書即事》詩曰:

香閨曉日上窗紗,懶向妝台理鬢鴉。

侍女不知心上恨,幾回催看海棠花。

《暮春詠懷》

冉冉朝煙溜碧蘿,啼鶯聲老奈愁何。

憑欄悵望家千裏,照鏡慵梳發一窩。

風拂簷鈴催夢去,蝶隨柳絮繞簾過。

可憐滿徑殘紅片,不及羅衫淚點多。

因秋煙之事,慮生在外,又以花柳牽情,嚐試一絕雲。詩曰:

成陰綠樹亂煙飄,紫燕雖歸信物□。

隻怕春心渾未定,更隨明月聽吹蕭。

其詩連篇累帙,不能盡載,茲益選誌一二,以見其愁怨恨聊之意焉。

且說老夫人以槐黃時近,科舉秀才,紛紛的俱向白門應戰,不知生進得場否,心下不勝憂慮。忽一夜,夢見中丞公笑容滿麵,握手而言道:“吾兒鄉闈奏捷,當在丙子。那業師鄭文錦,原注定今科中式,隻因文錦做了幾件虧心喪行之事,已把姓名褫革。吾兒在燕京旅邸,能拒絕蕙姑,不淫閨女,上帝以其操行清嚴,增壽一紀,又拔在今科連中,故特來與夫人報喜。”言未絕,但聞竹蕭細樂,一片喧沸,夫人因以問公,公道:“此正蕊珠放榜耳。”夫人道:“相公誤矣,今方七月,秀才尚未入場,怎去放榜?”公笑道:“夫人有所未知,人間揭曉,須俟八月下旬;至於天上,隻在七月望後,便把應中俊英姓名俱已填定矣。”夫人再欲訴敘衷懷,卻被樹枝一絆,忽然驚醒。夢中之言,一句不忘,隻以錢生該在南場赴試。為何反在北京,猜疑不決。

曉起,以告範夫人。範夫人道:“賢郎君掞藻摛葩,才高八鬥,今秋奏捷,不察可知,致使夫人得此奇夢,先為之兆耳。”

俄而三場考過,又早放榜之期,隻見江上黃旗飛報崔李二生,俱獲捷了。同社中,唯陸希雲三報已捷。夫人望至月初,喟然歎道:“我兒竟在孫山之外矣”。

蓋生雖在北場中選,隻因鳴皋為生納監,注了金陵祖籍,又把姓名改了魏芳,故報捷的隻到東昌任上,兼往金陵舊宅。直到十月中,鳴皋方有書至,說生已在北闈中式,夫人大喜道:“曩夕之夢,信不謬矣。”範夫人、小姐,俱捧觴稱賀。秋煙聞了喜信,滿懷欣悅,不言可知。錢貞便欲豎立旗竿,夫人止住道:“偶爾僥幸,為什麼驚天動地?且待春闈及第,豎亦未遲。”又有幾個靠勢家人,概不收納。

既而陸希雲公車北上,老夫人饋送贐儀,並修書寄生不提。

且說鄭心如自謗生之後,崔子文訴向同社,將欲群聲其罪。又被李若虛當麵唾罵了幾番,心如恐失體麵,隻得走出朋友,向崔、李懇息,又請各家,肉袒致謝,其事方寢。隻因此名一播,那姑蘇仕宦,悉知其奸險異常,再有誰人請薦?心如自覺無顏,避到臨安暫住。恰好遇著在城鄉宦,有胡禦史者,延請西席。

那禦史是誰?即憨公子胡伯雅之父也,現任副都禦史,告病在鄉,因憨公子目不辨丁,要請名師指教。鄭心如訪知這個機會,即央門客常不欺薦引,且許以厚謝,不欺便力薦心如,心如又謄出幾篇窗稿,具名拜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