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之又驚又喜,慌忙揖謝,範公大笑道:“梅翁得招快婿,老夫幸結絲蘿,料信之兄,又得去珠複還,轉覺奇了。”梅川等亦無不稱異,信之想起戚氏夢中所言,愈加感歎。原來錢生一見信之,問了姓表便覺驚疑,因以小姐在心,正懷得失之念,故未暇及此。以後倒是鳴皋提醒,然後問及,誰想果是信之之妻。也是事誠湊巧。
當日梅川先別,隨後信之便與鳴皋同去。公退至內房,忙令小姐代作書寞,以達逸菴。小姐文不加點,信筆寫就。書曰:
向弟之得歸也,唯幸濱死餘魂,重依日月,寧複知零丁弱息,亦寄命於豺狼。仰借慶雲之庇,得逢令侄救免,反承台召賜飫溪鯖,固已飽德飲醇之至矣。又辱兄翁,高誼藹如,不鄙封菲,而以朱陳相約,忻荷之深,信加禦感。
及弟抵舍,詢知賤內在蘇。敝年侄九畹,南宮戰勝而還,先以明珠付聘。故佳郎君玉趾方臨,而九畹亦自蘇繼至,使弟進退維穀,罔知所以。不虞令侄舍陷入萑苻,亦因九畹泊舟之便,救至敝邑。非令侄則小女不能瓦全,非九畹則令侄舍不能壁合。彼此相胥,正天意所以全姻偶也。
顧弟不能無歉者,深以有負厚愛。幸值敞同年梅翁淑媛,幽閑窈窕,過於關雎,方足以副門下寤寐反側之求。特遣進魚旆達。倘獲兄翁賜允,則小女得以苟且字姻,而異日百雨盈之,鳳台諧偶。聊托柯斧微愛,少償孟浪爽約之罪於萬一。統祈台命,監毫主臣。
覽書笑道:“寫得委曲詳懇,不容增減一字矣。”便即寫封,正欲道人送去,隻見信之同了林氏,笑容可掬,特來謝生,又與宋瑄、必賢作別先回。範公囑道:“歸見令叔,煩為老夫婉轉致意。”信之欣然唯唯而別。生亦辭公回見鳴皋,置辦行聘之物。
不則一日,逸菴回書,許可並即訂準納采日期。範公取出金盒明珠,同了宋瑄、程生往拜梅川。梅川慨然留醺,將珠收下。次日宋、程殷勤謝公而去。兩姓聯姻,無非遵行六禮,此不備載。
隻說錢生納聘之後,時因恩例不必到部,已得選授浙江紹興府會稽縣知縣,公以筮仕在還,卜吉贅生當合巹之夕,命生作催妝詩,錢生投筆立就。詩曰:
銀漢不須烏鵲渡,良媒隻合謝明珠。
鳳樓早把新妝辨,為報三星已在隅。
既而銀燭熒煌,珠簾高捲,小姐金裝玉裹,打扮得好似天仙帝女,兩糾婢騰簇擁出來。錢生烏紗皂靴,身穿大紅員領,參拜禮畢,外麵大開喜筵,公與範斐陪著王梅川、許翔卿二媒,及錢鳴皋等;內麵鼓樂送入洞房。生與小姐,同飲花燭之下。
不多時,酒闌人散,珠娘卸了鳳冠霞披,錢生亦脫去袍靴,移燭近前,把小姐仔細一看,雖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然與寒年月夜所見絕不相似,心下驚訝不定,便把前後事情,細細盤詰。珠娘道:“君以昔時所見的比妾如何?”錢生道:“彼不如也。”珠娘笑道:“君誤矣,昔時會見者,即妾也,豈有一人容貌前後各別?”錢生道:“休言誑我,自與小姐一麵之後,曉風夕月,在在相思,總不離於心目之間,那有麵龐尚不能記真者?”珠娘道:“設或妾非小姐,花燭已成,何必多問耶?”錢生顏色頓變,愀然不樂。珠娘乃笑道:“妾雖陋質,素以禮潔自持,豈肯夜出閨房,以霑多露?隻因慕君之才,君又固需一見,故不得已,特以侍女蓮香代會,其實非妾也。”生猶未信,珠娘解鬆衣領,出刀痕以示生,生方欣喜道:“好笑我三載相思,竟在夢中也。”乃細述從前相慕之懷,珠娘亦訴被難之苦。少焉解帶下幃,共入鴛鴦衾裏。真個是少年才子佳人,溫存旖旎,彼貪此愛,曲盡於飛之樂矣。
次日恰值蓮香親來賀喜,夫人小姐,優禮相待。錢生見畢,細看豐容,宛然如故。蓮香說起範公以詩選擇之事,因笑道:“那日妾在屏後,窺見錢爺麵色不豫,拙夫又倉皇無計,故妾聊設此謀耳。”錢生謝道:“感領盛情,申心頌之,何日忘之。”退而有感,賦詩一絕。詩曰:
國色從來識麵難,洞房昨夜喜相看。
三年一覺相思夢,錯認山茶是牡丹。
錢生終以頸痕為玷,問於醫者。醫者道:“昔有美妃,為如意所傷,曾將獺髓為膏,和珠粉以敷之,其疲即滅。”錢生乃令人遍求白獺。過了數日,既感紅蕖之情,又以紫蕭曾經同難,便將二人配合。又想起瑤枝未知還魂果否,即著紫蕭前往東昌,迎接白翁夫婦。
不一日,紫蕭回報,臨情盡遭流寇,城外居民各竄,遍處尋問,竟不知白公所在。錢生聽罷,不勝悵怏。忽關報進,姑蘇賈文華在外,便即慌忙出見。不知文華來,有何說話,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