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我不會怪罪於你。”
既然王上都這麼說了,占卜師再無推托之辭。上前幾步,他湊近到王上、王後的耳邊嘀咕起來:“這長王的出生時辰在八卦方位中偏屬冥界,陰氣太盛,雖身在帝王之家,一生卻與富貴榮華無緣。他的麵相雖與次王相同,隻是輪廓太過鮮明,相貌雖好卻犯了凶煞,這煞還犯在了親近人的身上,凡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都難以善終。”
王後打了一個冷顫,她雙手一鬆將長王丟到了床邊。他是災星,他是煞星,她不要碰這種不吉利的東西,反正她還有另一個兒子,隻要次王日後登基做上王位,她在後宮中的位置依舊是穩如泰山。
隻是,讓她害怕的還在後麵呢!
“最不吉利的就是他的手相。”想起長王的手相,占卜師覺得不寒而栗,“他的手相亂而無章,尤其是生命線,前頭雖是斷了又斷,到了二十七歲以後卻是永久的蔓延,毫無斷痕。”
王上糊塗了,“占卜師,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瞟了一眼正瞪大眼睛看著他的長王,他總覺得那雙眼睛中藏著冷笑。偏過視線,他將占卜的結果告訴王上、王後,“他是妖精,有著永遠不會死的身體。”
“啊?”王上、王後吃驚的眼神掃過長王……不!現在的他已經成了妖精的化身,他是一個可怕的妖精,雖然他還隻是剛滿月的孩童。
“把他殺了吧!我們把他殺了吧!”王後嘶叫著,她不能忍受自己生了一個妖精,她要他死,就像他從未出生過一樣。拿起枕邊異常鋒利的簪子,她這就向嬰兒的胸口刺去。
“不!不可。”占卜師阻擋了王後的瘋狂的行動,“天意不可為,一意違反天命是要遭到報應的。如果天讓他擁有不可死的身體,王後卻硬是要長王現在就死,恐怕……不妥。”他說得很委婉。其實他該知道,泄露天機,他已經在報應的名單之上。
王上瞥了一眼繈褓中微笑著的長子,他雖是他的兒子,從今天起卻要變成他的仇人。“難道就沒什麼辦法能化解他身上的戾氣嗎?”
任何辦法也不可能與天意相左,不過說到這裏,占卜師倒是想了起來。“長王的命相雖然不吉利,但是他卻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用兵奇才,留下他對我國的軍事將有很大用處。不如暫且將他留下,日後再做定奪。”
“也隻好先這麼辦了。”王上正準備喊人將長王抱走,王後突然揚起手中的簪子瘋狂地叫喊起來:“我不能讓一個妖精活在我的身邊,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她手中的簪子揮舞到半空中,看到緊張之處的絕塵想要伸出手救下那無辜的嬰孩,她忘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隻是戰神夢中的情形,她根本無法走入這個虛幻的世界。
她的手沒能伸出去,嬰孩卻像是聽到什麼呼喊,他似乎知道自己將遭遇危險,不自覺地偏過頭,簪子在他的左臉上留下深重的傷痕。
那疤痕在四十七年之後,跟絕塵在戰神的左臉上所看到的疤痕一模一樣。
戰神模模糊糊睜開眼睛,窗外的天色已是大亮,他很少起得這麼遲,常常是天色將明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一直以來睡覺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昨夜似乎有些不同。雖然剛睡著時他為噩夢所困,可是漸漸的,他聽到了美妙的歌聲,順著歌聲他的情緒逐漸安定下來,竟走出噩夢,他真的熟睡了。
這種感覺打他有記憶以來還是第一次,是因為昨天太累的緣故嗎?不可能,以前不管打仗多累,他即便睡著依然逃脫不了噩夢纏繞,那是因為……
他的眼不經意中瞥見了一段白嫩的玉臂,順著裸露的肌膚望過去,他看到了絕塵細致的睡容。昨夜她就睡在他的身旁,在夢中他所聽到的歌聲是她唱的嗎?她為他歌唱?
不想弄醒她,但戰神必須起床,他試圖挪動她的手,可是他剛想碰她,天音就飛到了他的身邊撲騰起了翅膀,像是威脅他不要動絕塵。沒等戰神趕走這隻該死的白毛大鳥,絕塵幽幽地轉醒過來。揉揉眼睛,她對上了戰神不自在的臉。“你醒了?睡得好嗎?”
昨夜她本想殺他卻在無意中探進了他的夢中,透視到他剛滿月就被定下的妖怪命運,不知是出於同情,還是心中本就不忍,她沒有動手,反而在他的耳邊唱起了能讓人平靜下來的歌謠。看著他逐漸陷入熟睡中,她也累得倒在他身旁睡著了。與人共枕,這還是第一次。
戰神從來不跟任何人睡在一起,清晨起來看到沉睡中的絕塵,他已經很吃驚,現在還要麵對她詢問的眼神,他隻想趕快逃出有她的空間。“我去軍營看看。”
該死!他幹嗎跟她報告行動?戰神握著萬魂刀別扭地加快了步伐。
“等……等一下。”絕塵汲著鞋跑到他的身邊,“我有話想跟你說。”
戰神低著頭審視的眼神望向她,他沒有忘記睡前他們的爭吵,難道她還想繼續?
“我不是想跟你吵架。”她隻是想改變他,將他變得人性化一些,她不希望他繼續做個嗜血的妖精,她要在可能的範圍內改變他,否則她隻好殺了他。改變的第一步,首先他得有個名字,“戰神”這個稱號意味著殺戮,必須丟棄。
“你……你想不想有個別的名字?我是說跟‘戰神’不同的稱號,它是大家對你作戰能力的總結,不是你的名字啊!你最好有個更……”
戰神猛地揪住她的手腕,眼中湧起絲絲血色。“你窺視了我的夢境?”他在夢境裏聽到的那些歌謠是她唱的?她憑什麼闖入他的世界,她又憑什麼以為他需要一個名字,她以為她是誰?神嗎?神都救不了他,她又能做些什麼?
沒想到才跨出第一步就被他擋了回來,雖然手腕疼痛難當,絕塵還是不死心地努力著,“我隻是覺得你該有一個正式的名字,像普通人一樣的名字。”
“普通?”他冷笑,鬆開了禁錮她的手,眼中的血色更濃幾分,“普通人的名字有姓有名,你告訴我,‘絕塵’這個名字普通嗎?絕塵——絕盡世間塵埃,你的姓呢?你姓什麼?你的鳥叫‘天音’,合在一起正好是‘天音絕塵’,你真的隻是普通人嗎?”
他的笑容讓絕塵想到了昨夜的戰神,他像是參透了人世間所有的紛擾,隻是他停不下來,擺脫不了所有的糾纏。她一直覺得自己是超凡脫俗的,和他眼中的血跡相比起來,她的超脫虛偽得有些無聊。
然則,走到這一步,她已別無選擇,想改變他嗜血的本性,想讓他變回一個普通人,他首先必須要有普通人的名字。走到他的身邊,她抬頭望向他的眼。
“左尊——你叫左尊怎麼樣?你左手握刀,你的左臉有疤痕,你身為長兄,以左為尊,你叫左尊再合適不過,要不……”她的話斷在半道上,她在無意中已經供出了偷窺他夢境的事實。
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戰神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絕塵怕他因為過度惱怒又去隨意殺人,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你去哪兒?”
他不理她,命人牽來了馬,這就騎了上去。他是不是又打算亂來了?絕塵不放心地追著他跑,這一路馬在前方奔馳,天音順著馬的身影飛翔著,為絕塵引路,她則牽著衣裙拚了命地狂奔,無論如何也要追到他。
這追追跑跑間,他們的路漸漸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