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一封奏疏(1 / 2)

龐籍讀了司馬光此文後,更加堅信司馬光的確是務實幹練之才。事實上,明哲保身在一些極端情況下未嚐不是明智之選,兵法中尚有“走為上計”之說,在敵人勢大、明知不敵的情況下,選擇暫避鋒芒,待時變時再徐圖進取,並沒有什麼值得羞愧的。可是,偏偏一些以“朝廷棟梁”自詡的人就是放不下臉麵。試問如若自身都被敵人弑殺了,還談什麼功業社稷呢,想來不過為後人提供些許嗟歎罷了。

龐籍曾經暗中力勸止過範仲淹,無奈範仲淹性格剛強,寧折不屈,加之為名所累,明知不可為而強為,正中了呂夷簡和尚美人的圈套,險些入獄,多虧皇上念及其清廉正直、頗有政績才改為貶放外官。對於範仲淹私下糾集百官大鬧宮門之事,龐籍從心底是非常不讚成的,也未參與,而正是為此,群僚將其視為貪戀權位、膽小怕事之徒。龐籍心中感到委屈,不便向外人道,但自己問心無愧,仍表現如常。他還特意囑咐司馬光,讓他專心讀書,盡早博取功名,對朝廷上發生的事情隻需冷眼旁觀。司馬光這篇文章道出了龐籍心聲,龐籍心下感歎:君實與我,真是心有靈犀,但表麵上卻讓司馬光將此文收好,不可拿出示人。

所謂“前車之鑒,後事之師”,正是有了前麵的事情,龐籍在處理這次的事情上才更加小心謹慎,既要堅持國家的法度絕不退讓,又要顧及皇上的臉麵。而司馬光代擬的這篇奏疏,就成為關鍵之中的關鍵。

這幾日天朗氣清,萬物生發,仁宗皇帝心情稍稍舒暢了些,喚了尚美人同往禦花園遊春賞花。經曆了苦寒之後的園中百花,此刻是卯足了勁兒地爭相怒放、爭奇鬥豔,紅是紅的豔麗,白是白的聖潔,黃是黃的活潑,藍是藍的澄明,直把這禦花園裝點成了人間仙境、世外桃源。仁宗皇帝龍目飽覽秀色,暫時將軍國大事都拋諸腦後,那尚美人也是國色天姿、心有七竅的可人兒,不時嬌滴滴移動蓮花步於群芳之中,惹得鶯飛蝶舞,真是讓人心旌搖動。她向仁宗皇帝嬌嗔道:“聖上,您看這園中百花兒都換了嶄新的衣裳,奴家卻還穿著去年的舊衣裳呢。”仁宗皇帝一向勤儉,但對這尚美人卻是有求必應,想著法兒的討好,當下便陪笑道:“這些俗物哪能與愛妃相提並論哩。過些時日,待江南的新絲帛進貢上來,朕一定讓人撿最好的給愛妃做幾套新衣裳。”尚美人撒嬌道:“才做幾套可不成,奴家要做一百套,這樣聖上才能每天見到不同的我。”仁宗哈哈大笑道:“好,好,愛妃想做多少套就做多少套。”尚美人登時眉開眼笑,對皇帝愈發親熱起來。

二人正意興正濃時,內侍小心翼翼地稟報道:“聖上,宰相大人請求麵聖哩。”仁宗皇帝漫不經心道:“哦,讓他來院子裏吧。”內侍領命而去。原來呂夷簡收到了龐籍的奏疏,道是有人假傳聖旨,要挾府衙。他對尚美人著內侍去幹擾龐籍斷案的事情並不知曉,隻是覺得此事牽涉到皇上,不好擅作主張。

呂夷簡聽了皇上口諭,便緊隨內侍身後,一路上目不斜視,恭恭敬敬地踩著小碎步來到禦花園中。到得仁宗麵前,呂夷簡恭敬地向皇上和尚美人請了禮,仁宗仍是漫不經心地招呼他起來說話。呂夷簡奏道:“聖上,臣剛剛接到開封府簽判龐籍的奏疏,道是有人假傳聖旨,幹擾官府辦案,臣不敢擅作主張,伏請聖上裁決。”邊說邊將奏疏呈給仁宗皇帝。仁宗打開奏折瀏覽一遍,抬起頭來問呂夷簡:“龐籍做這簽判有幾年了?”呂夷簡道:“回聖上,有兩年了。”仁宗把奏疏擲還給呂夷簡,道:“朕聽聞龐籍斷案很有一套,想他斷的案子該不會有錯。”呂夷簡應承道:“是的,這龐籍自上任以來,將過去幾任積壓的一些錯案冤案糾正了過來,還破了一些無頭案。”仁宗點點頭,道:“有人假傳聖旨,擾亂視聽,龐籍依律處置即可,何須報朕?”呂夷簡不明就裏,見皇上麵無表情,語含殺機,不敢再置喙,便唯唯稱喏準備退下。

尚美人對這件事是心知肚明的,聽到皇上這樣說,便按捺不住了。龐籍扣押其內侍的消息她早已知曉,正想趁今日遊園之際向皇上先告龐籍一刁狀,沒想到龐籍下手這樣快!眼見皇上允了龐籍的奏請,利令智昏,竟撕破麵皮在仁宗麵前哭訴起來:“聖上,臣妾有話要說。”呂夷簡嚇了一跳,仁宗和善地說道:“愛妃起來說話。”“不,臣妾就要跪在地上說。皇上,您被那龐籍給騙了,那龐籍可絕不是他所表現出的那樣忠厚老實啊。”尚美人見仁宗不動聲色,繼續道:“臣妾聽聞,那龐籍與範仲淹一向交厚,前些日子範仲淹鬧事兒,龐籍雖然沒有出麵參與,但暗地裏少不得出謀劃策,奔走聯絡。這會子他又公報私仇,臣妾的堂兄本來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前幾日竟被龐籍無故抓捕去。臣妾不願因這點小事勞累聖上,又救兄心切,便囑咐身邊的劉公公去向龐籍求情,求他稍念一絲聖上的恩情,能夠秉公斷案,沒料到他如此驕橫,竟不把聖上放在眼裏,還把劉公公給扣押起來。臣妾······臣妾懇請皇上做主,還臣妾公道,還臣妾堂兄公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