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京華勳裔晉道台 遊天津爵臣征幕府 (1)(1 / 2)

黃序

世界一海蜃樓耶?人生一黃粱夢耶?忽焉而雲翔禁閣,則心為之歡;忽焉而跡遁江湖,則心為之悲;忽焉而膺九重之寵錫,忽焉而遭孑身之放逐,則境遇亦固人事之進退為之或合而或離。歡也,悲也,合也,離也,極世態之炎涼,盡人情之冷暖。彼身當其境者,正不知顛倒無限英雄,消磨多少權力矣!

而論世者滿肚牢騷與旁觀者一雙冷眼,且摭拾其事實,論列其品評,而宣諸口焉,而筆諸書焉,相與歎息其時機,感喟其命運,甚且冷嘲焉,熱諷焉,而是之非之,褒之貶之,作清議之《春秋》,編個人之《綱鑒》。嗚呼,噫嘻!胡富貴功名,風潮變幻,一至於此!此《宦海升沉錄》之所由作也。雖然木槿繁花,難禁暮落,人生朝露,勢不終日,古今往來,茫茫宦海,作如是現耳。果如是,才者失其才,智者失其智,好者失其奸,術者失其術,今日下場,去年回首,覺昔之氣勢炎炎,炙手可熱,隨波逐浪,漁父得而笑之,又豈惟水流花飄而已耶!

然作者於此,猶必運以奇警之心思,繪以沉摯之筆墨,歌也有懷,哭也有淚。其人其事,近之在目前,遠之極千古。俾世之讀者,亦忽焉而歡,忽焉而悲,忽焉而豔其合,忽焉而憐其離。蓋恍然於高官厚祿、名動中外,所為媚朝家而忘種族者,一旦冰山失勢,其結局亦不過若斯也。

固亦宦海中人這惟一龜鑒。徒以野史之無稽,稗官之話本視之,則淺矣。化筆墨以煙雲,渡慈航於苦海,其有深意乎?

爰序於篇,以告讀者。

宣統己酉季冬黃耀公序於香江寓公。

正文:

詩曰:

宦海無端起惡波,功名富貴總南柯。

升平不事於城選,鳥盡弓藏奈若何。

頻聞剖豆與分瓜,願柱中流念太奢。

魏闕江湖今已矣,怕回業眼望京華。

哈哈!古人說得好,道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幾句話,可不是春秋時伍子胥說的麼?他說這幾句話,都是有點子原故的。因為他由楚逃難,走到吳國。當時吳公子姬光,要用他的本事謀取君位,就了不得的敬重他。果然伍子胥替姬光取了吳王之位,又輔佐他破楚伐越,成了大功。

附近各小國,又來歸命,吳國遂強盛不過,霸於諸侯。不想後來吳王貪圖美人重賂,許越王勾踐成盟。伍子胥知道勾踐之誌不小,將來必為吳國之禍,故此向吳王苦諫成仇。吳王競惑於太宰伯嚭之言,把伍於胥來殺害了。他臨死時,就說這幾句話:

見得要捕狡兔,必用走狗;要射飛鳥,必用良弓。若沒了狡兔飛鳥時,這走狗及良弓,就用不著的。猶之國家有事,就要用能臣,及國家偶然沒事,那些梟雄之主,就懷了個妒忌之心,差不多要把那能臣驅的驅,殺的殺了。

你看劉邦、朱元璋,豈不是個雄才大略之君麼?你道他後來待那些開國功臣究竟怎地呢?在劉、朱兩主,是本國之人,尚且如此,何況伍於胥所仕的,是異族之君麼(呢)?說書的人,不過引這一件故事,做個引子,不是與看官講東周列國的故事。今不再說古事,且說今事給諸君聽聽。

因今日仍有一個人,頗像伍子胥的。那人的出身立業雖不及伍子胥的英雄,但講到“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八個字,亦有些相類。你道那人是誰?卻是人人知得的,就是我們中國裏頭,河南省內項城縣一個故家子,姓袁名世凱,別號慰亭。他父親喚做袁甲三,本是清國一個中興功臣。因鹹豐初年,西北一帶有張洛行、苗沛霖起義,聚眾數十萬,攻城拔地,甚為聲勢,當時的人,號他做撚黨。袁甲三卻輔佐清朝,去攻剿他,做到欽差大臣的地位,駐紮宿州地方,左攻右戰,立下多少功勞。故此清廷要把名器榮耀於他。及到他歿時,連他的子孫也有恩典蔭贈。那袁甲三本有子數人,世凱就是他的第四個兒子。

至於世敦、世濂、世輔、世彤,統通是袁世凱的兄弟行輩了。

且說袁世凱自鹹豐九年出世後不久,袁甲三也亡過。清廷下了一道諭旨,蔭恤他的子孫。故袁世凱亦於及歲時,到京引見。清廷念他是個功臣之裔,又因袁世凱早已捐了道員,就交軍機處存記,好像遇缺即放一般。

那袁世凱為人是機警不過的,自念:“先人在清國做了大官,有許多功勞,料然有許多同僚,都是自己世交的,正要尋一條門徑,拜謁一兩個有位有勢的大員,憑他扶助,才易出身,這時才不負自己誌氣。”猛然想起:“正任直督北洋大臣爵相李鴻章,也是與自己先父同事的,那李鴻章是最有權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