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那些都八百年以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了!我這回兒聽的可是絕對新鮮……”
那人說到這裏頓下,神秘兮兮的賣著關子。
冷夏轉頭看去,不過是普通的遊商打扮,氣息浮躁下盤不穩,證明沒有功夫,臉大腰圓過目難忘,證明不是暗衛,麵有市儈奸猾之色,和身份很相稱。
也就是說,不是東方潤的人。
她接著聽,對麵的人好奇的湊上去,那商人道:“西衛女皇養麵首的事,是真的!不過不是床上歡好,而是吸血啊,采陽補陰啊,這些詭異的下作事情……嘖嘖嘖,為了駐顏,長生不老!”
“嘿!這不成了妖怪了?”
“也是,這樣不是妖怪了麼,要是真的話,這麼多年也沒見著天譴……”
那商人也沒當真,玩笑一樣說笑著,呼嚕呼嚕的喝起粥來。
然而這麼兩個茶餘飯後隨口胡謅的對話,冷夏卻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和戰北烈對視一眼,眉峰淡淡的皺了起來。
若說是越說越玄乎,也未嚐不可,隻是心頭總縈繞著一種不怎麼好的預感,這種預感是她多次徘徊在生死線上,在危險中摸爬滾打鍛煉出來的,對於危險的直覺。
肩頭一隻大掌覆了上來,火熱的溫度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不想那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冷夏輕笑著點點頭,事已至此,的確不該庸人自擾。
戰北烈給她盛了粥,秉持著戰家伺候媳婦的優良傳統,笑盈盈的端到眼前,正要用膳,桃紅的衣袍一閃,老頑童已經笑嗬嗬的坐到了對麵,白花花的胡子一抖,抓起個包子就開始大快朵頤。
柳眉高高挑起,她問:“前輩,寄元草有什麼作用?”
“咳咳……”
老頑童一噎,被包子塞的滿滿的腮幫子,鼓了起來,大聲咳嗽的噴的包子沫到處都是。
嫌棄的戰北烈劍眉一個勁兒的跳:“惡心巴拉!”
半響,他“呸呸”吐出嘴裏的包子,直接無視了某男的侮辱性攻擊。
興奮道:“丫頭,什麼時候對毒藥感興趣了?給老人家當徒弟唄……不行不行,十七是老人家的好徒弟,你要是也當了徒弟,那該叫你啥,師妹還是娘?”
說完,腦袋搖成了撥浪鼓,自己樂顛顛的笑成一團。
冷夏和戰北烈齊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比佩服某個老家夥非凡的想象力。
翻了翻眼睛,被老頑童一瞬捕捉到,頓時跳腳,這丫頭,當初就不答應給他當徒弟,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不可愛。
“生僻,少識,少用,微毒。”
倆字一蹦的回答慢吞吞的傳過來。
這極具標誌性的回答,不用轉頭看,都知道是某個惜字如金的呆子來了。
慕大神醫一身青袍,似一道月光緩慢的挪動了過來,清冷的氣質讓熱火朝天的大殿內一下子高潔不少,眼珠緩緩移動,嫌棄的看了眼髒乎乎的凳子,臉上呈現出幾分掙紮的神色。
屁股微撅,仿佛正思考著,是坐還是不坐。
瞧著這撅起在半空的屁股,戰北烈開始腳癢,忍住想一腳踹上去的念頭,開始用膳。
老頑童瞪眼:“哎呀你這木頭,又搶了老人家的風頭!教了徒弟就是不好,有了徒弟忘了師傅……”
耳邊是沒完沒了的碎碎念,冷夏卻還思忖著方才的八個字,無限擴句之後,大概知道他說的是,寄元草極為生僻,知道的人少用的就更少,含有微微的毒性……
“輕微的毒性,到什麼程度?”
老頑童笑眯眯,終於有他的用武之地,得瑟解釋道:“那要看怎麼用了,一般人很少用這東西,即便要用也是和其他的毒草混合使用,若是單用的話,基本上毒不死人,不過要是老人家來用,也未必毒不死,但是你們安心安心,一般人可沒有老人家的水平!”
“不對,不隻是一般人!”他捋著長長的胡子,神色傲嬌:“天底下除了老人家之外,就沒人能用寄元草單獨毒死人!”
正當這時候,客棧的後門處跑來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廝。
小廝滿頭大汗,衝到掌櫃的身邊大喘著氣說了句什麼,掌櫃的驚呼一聲,也跟著慌忙跑了出去。
幾人耳力過人,自然聽了個清清楚楚,他說的是:“後院的十幾匹馬,包括客人的,都無緣無故的死了!”
望著兩人衝出後門,慌不擇路的背影……
冷夏猛然抬頭:“毒不死人,那牲畜呢?”
二話不說,她和戰北烈霍然起身,離弦之箭一般的跟了出去。
後院的麵積不大,幾棵老樹,一口井,靠著牆淩亂的擺著幾輛貨車,上麵蓋著一層層的麻布,綁的結結實實,應該是行商人的貨物,最占地方的應該就屬馬廄了,透過上下懸空的木板門看進去,十幾匹馬密密麻麻的倒在地上,眼睛大睜著,四蹄僵硬。
明顯已經死了不短的時間。
而馬廄的最旁邊,倒地的正是風馳電掣,渾身抽搐發出可憐而微弱的嘶鳴,一息尚存。
身後跟來的老頑童迅速的衝了過去,影子一閃已經站在了馬廄旁邊,不知從哪裏摸出個藥瓶,給兩匹馬一匹喂了一顆藥丸,終於鬆了口氣,回來時的神色已經不複平日的玩鬧,凝重的點了點頭。
冷夏緩緩的呼吸了一口,知道了他的意思。
寄元草!
她和戰北烈走過去,安撫著已經不再抽搐,卻依舊渾身無力還站不起來的風馳電掣。
按照老頑童先前所說,寄元草毒性輕微,毒不死人,不過這毒性毒起牲畜來應該是正好,一起來時的其他馬匹盡皆中毒死了,而風馳電掣皆是北燕極好的戰馬,英武有力,日行千裏,堪稱馬中之王。
也正因如此,才頑強的挺到了現在。
所有中毒的馬匹沒有任何的症狀,就像是猝死一般,旁邊掌櫃的和小廝嚎啕大哭,驚動了不少的客人圍了上來,沒有馬的看著熱鬧,有馬的罵罵咧咧,院子裏一片混亂。
兩人沒有去和這些人解釋,這些馬是怎麼回事。
畢竟是東方潤的作為,既然五國中每個城鎮都有寄元草收購,就說明這並不是一起事故,若是沒猜錯的話,同一時間,以至於後麵的一段時間,將會有更多的這類事發生,發生在大陸的每一個角落裏。
這已經不是一兩句解釋,就能解決的了!
風馳微微的顫抖著,歪倒在地上格外的柔弱,感受到冷夏撫摸的手掌,朝著她緩緩的拱了拱,眼中流露出一絲極為人性化的溫情。
手背被一隻大掌覆蓋上。
感受著手下冰涼的觸感,戰北烈沉聲道:“還是那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冷夏點點頭,通過方才那商人間的一番對話,已經大致猜到了東方潤的用意,正因為如此,她才感覺渾身冰冷,一種極致的冷從腳底向上蔓延,遊走四肢百骸。
東方潤的這一招,太過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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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吱呀。
推開客房的門,戰北烈拉著冷夏的手坐到桌邊。
一隻安神香靜靜的燃著,青煙嫋嫋化為波紋淡淡,一圈一圈暈散為清雅的香氣,彌漫在小小的房間內,掌下的柔荑已經漸漸溫暖,他來回沿著清淺的紋路摩挲著。
小心翼翼的輕聲喚:“媳婦。”
“唔?”
冷夏一抬頭,看到的就是側臉一波三折棱角分明的男人,鷹眸裏閃爍著名為關心的淡淡笑意,他的下巴上新生出短短的青須,冷夏伸手去摸,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被針芒紮了一下,變得無比柔軟和敏感,仿佛六年間兩人相互扶持,並肩作戰一起走來的日子,撥開雲霧全數顯現了出來。
她靠過去,仰躺在某男驚喜的懷抱中,熟悉的鐵血鬆香縈繞著讓她安寧,紓解了全部的疲憊。
因為有他在啊,天大的事都變得不再重要。
怕什麼,擔心什麼?
管他流言蜚語,管他萬民唾棄,哪怕站在整個世界的對立麵又如何?
她的身邊,永遠有這個男人並肩而立!
戰北烈摟住她的肩頭,下巴抵在她頭頂,笑道:“好了?”
胳膊肘捅了捅他硬硬的胸膛,冷夏尷尬的咳嗽一聲:“本來也沒事。”
方才不過是這事來的太突然,她順便預想了一下今後將會產生的效應,說沒有一瞬被影響到是假的,畢竟這六年多來,她已經完全的融入了這個世界,也愛上了這個世界,將戰北烈的信仰,當成了自己的信仰。
而接下來要發生的,也許要將她的信仰全數推翻。
然而戰北烈總有能讓她心安的力量,不過一瞬,這擔憂立即拋諸腦後,就像他說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一代殺手之王,如果這點事就被東方潤給嚇住,那真是丟人丟到古代了!
灑脫的笑容,在唇角盛開。
看著重新恢複了傲然的母獅子,戰北烈想了想還是把到了嘴邊揶揄給吞了回去。
唔,他媳婦可小氣記仇著呢!
這麼一想,某男反倒開始為東方潤擔心。
嘖嘖嘖,這麼大的梁子結下,先不說那人明顯覬覦著母獅子,他很好奇,那個城府深沉在吃人的皇宮裏都活了下來的男人,能不能經受得住他媳婦的報複!
想著想著,不自覺的吹了聲口哨,開始得瑟,嘴角快要咧出耳朵根兒,看的冷夏莫名其妙。
外麵一聲敲門聲傳來,戰北烈笑眯眯道:“應該是鍾蒼回來了。”
因為風馳電掣中了毒,其他的馬匹也已經死了,原本的計劃是今早就要離開,此時又要在客棧內再耽擱一日,趁著這段時間,鍾蒼和狂風三人被派出去查探消息。
“進來。”
門從外麵被推開,也傳來了一陣陣客人和掌櫃的理論聲音,夾雜著掌櫃一聲聲的抱歉,在蟬鳴吱吱中亂哄哄的響起。
鍾蒼目不斜視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狂風三人,和一個青衣呆子。
呆子自動自覺的飄到了兩人的對麵,拉出把椅子坐下,雙目放空,開始神遊。
眾人齊齊望天,尤其是鍾蒼等人一臉的問號,進門的時候碰見慕二,一路跟在他們的身後,還以為來有什麼事,結果就是發呆?
冷夏輕笑一聲,若是沒事這大爺一樣的愣子,是絕對不會過來的,明顯也是知道了這件事將會造成的後果,來安慰來了。雖然說這安慰的方法比較獨特又奇妙,不過她依然感動。
嗓音溫暖:“謝了。”
某二轉動眼珠,在她臉上一頓,似是在研究她是否真的沒事,片刻後,終於放了心,站起身飄了出去。
戰北烈撇撇嘴,酸飄萬裏的嘟囔:“真以為自己是治愈係的呢?”
不動不言就能達到效果?
某男醋意十足的瞪去一眼。
呆子的背影立馬頓住,轉過臉麵無表情的回敬一眼,淺淡的眸子中一絲小鄙夷劃過,決定不走了,就要在這房間裏讓某男礙眼,回去坐下繼續發呆。
戰北烈開始磨牙。
冷夏懶的搭理這人無時無刻不打破的醋罐子,翻了翻眼睛,好笑道:“說正事呢!”
鷹眸眨巴眨巴,戰北烈心裏不是味兒了,母獅子竟然幫著二愣子!
某男覺得自己頭上開始變色了,綠色。
慕二再次飄來個小眼神,淺淡的眸子裏,很有幾分小奸詐。
瞧著這架勢,狂風雷鳴閃電彎腰低頭,恨不得窩成三隻蝦米,間隙處拿眼風傳遞著隻有三人才懂的小信息。
狂風擠擠眼:看這模樣,王妃沒受影響啊?
閃電努努嘴:難道王妃還沒明白,將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
雷鳴翻白眼:小王妃是誰,那是偶像,你當是你呢!
“咳咳……”
一聲冷冽的咳嗽,瞬間製止了三人的暗暗交流,自然了,這個暗暗是他們自以為的,實際上房間裏的每一個人都看了個通透,連呆子都鄙視的瞄去了一眼。
冷夏微微歪著頭,睨著鍾蒼的撲克臉,吩咐:“說吧。”
冷峻的麵容上,多了幾分凝重,鍾蒼道:“爺,王妃,整個鎮子裏,今日離奇發生了多起這樣的事故,這個鎮子上客棧不多,然而所有的客棧後院裏,馬匹盡皆猝死,甚至還有不少的農家家,圈養的豬牛羊等牲口也死了,都是中了寄元草的毒。”
“寄元草中毒後沒有任何的症狀,看上去就仿佛猝死,也因為這毒草極為生僻,衙門裏的仵作大夫都查不出任何的問題,最終隻能列為懸案。”
“發生的時間並不是同時,幾處地方從早到晚,相差不過一兩個時辰,我有仔細檢查過那些牲畜的屍體,應該是因為寄元草的用量多少,才有了死亡的先後時間。”
“而除了牲口之外,這次的是件還蔓延到了田地裏,不少的莊稼人的作物都枯萎了,東楚這一次的作為,令百姓的損失極大。”
篤篤篤……
鍾蒼說完,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戰北烈輕輕敲擊著桌案,發出一聲一聲的悶響。
半響,問道:“抓到人了麼?”
鍾蒼知道他問的是下毒的人,撲克臉上尷尬一閃而過,他點點頭:“抓到了,盡皆服毒自刎。”
兩人沒有絲毫的意外,東方潤的手下暗衛裏,但凡任務失敗或者落入敵手,服毒自刎是第一動作,這麼多年的打對台,他們早已經習慣了。
鳳眸緩緩的眯了起來,其內早已經恢複了平日的神色,傲然的,自信的,俾睨天下的。
冷夏唇角一勾,隨口問道:“除了這些,可還有相應的謠言傳出來?”
見鍾蒼搖頭,她給自己添了杯茶,淺淺的啜了一口,一邊吹著茶盞上的浮梗,一邊無所謂的轉著杯子:“既然這些都是有人有意為之,相信過不了多久,勢必還有謠言傳出,到時候……”
她挑了挑柳眉,頓在這裏。
不過到時候將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在場的人全都明白,也正是因為明白,看著她毫不擔憂的神色,不由得疑惑。
鍾蒼狐疑的瞄了瞄,斟酌道:“王妃,你不擔心……”
冷夏輕輕笑起來,尤其是看見另外幾雙亮晶晶的好奇眼睛,甚至連慕二都緩緩的移動了幾下眼珠,偷偷的瞄過來。
難道她早晨的樣子,很讓人擔心麼,一個個的都跑來安慰她了,她聳聳肩:“會擔心,不過擔心也沒有用,事已至此,還是盡快趕到東祈渡,海軍是我們最薄弱的環節,隻要鞏固了這一方麵,無論東方潤還想做什麼,都無需再擔心。剩下的……”
手中一彈,茶盞已經落到了桌案上,發出一聲撞擊聲響。
她鳳眸一眯:“見招拆招吧!”
瞧著她眼中幽暗的毫不掩飾的殺氣,狂風三人腦後一涼。
“王妃如果沒有吩咐屬下先下去了。”快速說了句話,瞬間向著危險地帶外撤離。
臨出門,鍾蒼忍不住伸腳絆了他們一下,三人齊齊一個趔趄,回頭瞪眼:你跑不了,就阻撓咱們!
鍾蒼麵無表情,分毫沒有幹了陰險事的自覺:沒義氣。
咻咻咻咻!
四人齊齊消失在房間內。
瞧著已經沒了影的房間,戰北烈無限惆悵的望著遠方,為他手下這些慫貨深感無奈。
“丟老子的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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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客棧門口,狂風三人買好了馬,風馳電掣也已經恢複了過來,雖然精神依舊有幾分萎靡,明顯腿腳已經有了力氣。
有客人從客棧裏罵罵咧咧的進進出出,冷夏輕柔的撫摸著風馳的腦袋,自腰間掏了紙包,取了片糖喂它,問老頑童:“真的能走麼?”
每每想起來昨日清晨,風馳渾身痙攣的倒在地上的模樣,她就狐疑隻一天的時間,真的可以麼,尤其是說這話的人是老頑童,那不著調的老家夥,很難不讓人懷疑啊!
老頑童頓時怒了。
這簡直是對他專業操守的,最大侮辱!
他跳著腳,吹胡子瞪眼:“老人家說能,誰敢說不能!丫頭放心吧,他們是中毒,解了毒自然是可以的,老人家的話你還不信麼?”
冷夏摸摸鼻子沒說話,心裏想的卻是,這老家夥和蕭鳳都是一個級別,越保證,越是感覺沒什麼可信度。
身邊的風馳將糖卷到嘴裏,拿頭親昵的拱了拱,舔著她的手指,她輕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感覺到兩邊一人一馬傳來的幽怨氣息。
一人,自然是戰北烈,這人的吃醋能力越發的詭異,連一匹馬的醋都吃!
一馬,就是某男身邊的電掣,瞅瞅冷夏,再瞅瞅戰北烈,極人性化的眼中,盡是選錯了主子的委屈。
大袖一拂,戰北烈瞪一眼這反水兒的。
“出發!”
這句它聽懂了,收回哀怨的目光,以蹄刨地,等他上馬。
趕路的日子過的極快,而再快,也快不及謠言的流竄。
開始那些牲畜的死百姓們雖然疑惑,卻並未想到其他的方麵,這就是古代的壞處,通訊不夠發達,交通亦不發達,直過了有幾日之後,當謠言四起,他們才知道並不是隻有自己生活的城鎮無緣無故死了牲畜和作物,原來大陸上的每一個城鎮裏角落裏,甚至每一個偏僻的村落裏,都有同樣的事發生。
而聽著那發生的時間,估計接下來也不會停止。
從這之後,百姓們陷入了恐慌。
不是瘟疫,不是病死,不是中毒,沒有大夫能解釋那到底是什麼,而同一時刻,開始有人瘋傳西衛女皇吸血的消息,連帶著當初那些用來混淆的謠言,盡都拿出來加油添醋,一時傳的有聲有色,吸血,采陽補陰,為了長生不老。
對於這些,冷夏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尤其她更加的明白,這還隻是個開始!
東方潤的一番作為,不會僅僅止於這裏,若是連這些懷疑的聲音都聽不下去,她也就不是那殺手之王了!
一路上縱馬疾馳,即便是唾罵聲懷疑聲響在耳側,她也聽之任之完全無視,反倒是眾人極為擔心,一路小心的觀察著她的神色。
這日,天漸漸的暗了下來。
眾人在一個山村裏借宿,自然,以冷夏現在臭氣熏天的名聲,是絕對不敢露出真顏的,一路上都是女扮男裝化裝成商旅,否則,村民還不怕女皇進村兒吸血麼?
鍾蒼塞給村長一小錠銀子,一個六十餘歲的小老頭,看上去極是樸實,驚驚惶惶的收起這一生沒見過的銀錠,小心翼翼給安排了住宿。
冷夏漫步在這村子裏,身邊戰北烈摟著她,淡淡的月光照下來,灑下點點清輝,蟬鳴聲極有韻律的叫著,不禁讓她回憶起六年前的那次,同樣是在一個小山村裏。
整個晚上,聽著隔壁房間床板兒吱呀吱呀叫,戰北烈抓狂炸毛的情形。
噗嗤一聲,她笑出來,轉過頭倒退著走,戲謔的瞅著麵前的人:“那晚的月亮,圓不?”
戰北烈也笑了,想起那一整夜的對月淚流,再看看冷夏難得調皮的模樣,眼中染上些許幽深,一把逮住她纖細的腰肢,手下柔軟而有彈性的豐盈觸感,透過雙掌傳遞到心尖兒,撩撥起某男的獸欲騰騰……
將冷夏扣在懷裏,他緩緩的靠上前,抵著她的鼻尖,危險的眯起眼:“媳婦,這會兒可沒有芙蓉擋道了!”
溫熱的呼吸噴在臉上,冷夏朝著遠方看去,眨眨眼道:“沒有芙蓉,有人。”
“什麼人?”
戰北烈轉過頭,這裏已經能看到村盡頭。
一家簡陋的院子門口,老婦對著月光編著籃子,身邊放著一堆堆的竹條,長滿了繭子的手指靈活的一扭一纏,手中的竹籃就高起了一層,六七歲的瘦弱小童認真的看著,拍著手一個勁兒驚歎。
戰北烈悻悻然鬆了手,無語的撇撇嘴。
冷夏歪著頭,笑眯眯飄去個戲謔眼風:紙老虎。
某男挑眉,咬牙:等著晚上收拾你!
她轉過臉,十分阿q精神的當沒看見,微風徐徐吹拂在麵頰,感受著小村落裏難得的靜謐悠遠,望著那小小的女童,不禁想到了遠在千裏之外的小歌謠。
某男不願意了,瞧著這瘦不拉幾的小女童,反駁:“媳婦,咱閨女長大了,鐵定更好看!”
冷夏也撇嘴,這男人,全天下的姑娘都沒他家的漂亮,千好萬好不及閨女好,天大地大閨女最大!
瞧著她醋意盎然的模樣,戰北烈立馬表忠心,舉手發誓:“天大地大,媳婦最大!”
虛榮心得到了大大的滿足,她也懶得搭理這男人明顯的嘴不對心,前麵的小女童看見了兩人,怯怯的停止了拍手的動作,老婦眯著眼睛瞧過來,在孫女的攙扶下蹣跚站起,一出口像是讀過書的:“兩位有禮,村長已經打過招呼了,鄉下地方簡陋,還望客人不要介意。”
冷夏和戰北烈並未托大,客氣笑道:“多謝老人家。”
“哥哥,你長的真好看……”女童眨著眼睛,羞澀的朝冷夏看了看,小聲道:“是妞兒見過的最好看的哥哥。”
冷夏笑彎了眼眸,朝戰北烈得意的眨眨眼。
某男望天,這招蜂引蝶的。
小女童自然感受不到,某個男人詭異的醋意,伸出瘦弱的髒兮兮小手,在身上打滿了補丁的褂子上使勁兒擦了擦,將兩指擦的幹幹淨淨,才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冷夏的衣襟,笑眯眯:“哥哥,妞兒帶你去看我的寶貝。”
冷夏被她拉著,不願意拂了孩子的好意,朝戰北烈眨眨眼,跟了上去。
望著前麵跑遠的身影,一雙鷹眸中染上絲絲溫柔,也許連母獅子都沒發現,來這裏六年多的時間,她變的越來越柔軟,越來越溫情,尤其是有了小兔崽子和小歌謠之後,對待孩子總是不自覺的溫暖了起來,像個母親。
旁邊一束含著笑意的視線,身為大秦戰神的男人自然感覺的到。
他轉過頭,看著老婦投來的慈祥目光,一雙滄桑的眼睛仿佛什麼都看的懂,他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就聽老婦和藹笑道:“客人夫妻二人,感情定是極好的。”
冷夏隻換了身男裝,並未刻意易容,眉目間依稀還有著女子的柔美,但凡有點眼力價的都能看的出,更何況這吃鹽比他們吃米還要多的老人,戰北烈點點頭,也未隱瞞,老婦一邊引著他朝茅屋走,一邊以過來人的姿態教育道:“小娘子看上去就是極溫柔的,男人是火,女人似水,客人要好好珍惜啊……”
劍一般的眉毛挑了挑,唔,溫柔……
這些年聽慣了對他媳婦的評價,盡是彪悍,這乍一變成溫柔,還真有點接受不了。
溫柔的母獅子?
某男立馬打了個冷顫,一巴掌把腦子裏大大的“溫柔”二字,給拍飛了。
拍完又鬱悶了,竟然溫柔的受不了喜歡彪悍的,難道是受虐受久了,開始犯賤?
忽然,茅屋的後麵一聲稚嫩的哭叫傳來。
是方才的那個孩子!
“妞兒!”老婦踉踉蹌蹌的,朝著那個方向跑去。
戰北烈帶起她,運起輕功一瞬趕到了後院,說是後院,也不過是茅屋後麵,以籬笆圈起的一塊地方,地方極小不過三丈見方,零星養了幾隻雞,而此時,那名叫妞兒的孩子正蹲在地上大哭著,顫抖的小手憐惜的撫摸著一隻已經死了的蘆花雞,哭的不成樣子。
而蘆花雞的旁邊,橫七豎八的躺著幾隻死雞,已經僵硬了。
見老婦趕來,妞兒抬起一張哭的髒兮兮的小臉,撲進了她懷裏,嗚咽:“奶奶,妞兒早晨才喂過阿花的。”
冷夏和戰北烈對視一眼,恐怕毒是昨夜中的,瞧這樣子大概到了下午才毒發,而這會兒,估計下毒的人早已經轉戰到其他的地方去了,更麻煩的是,這個村落裏不會隻有這一家。
果然,小小的村落,聽見孩子大哭聲趕來了不少的村民。
聽見家裏的牲畜死了,紛紛回去察看,這一看不要緊,一個村子三十幾戶人家,就有十七家死了牲口,雞鴨豬牛羊,還真是一種都不落下……
整個村子哭成一片。
對於這些村民來說,養的牲畜就是他們一家子糊口的來源,這會兒卻全死了,怎能不崩潰?
“都是西衛女皇!”
哭聲陣陣中,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忽然大罵:“我那日進城裏,就聽人說,城裏也出了這檔子事,怎麼知道,連咱們村子裏都碰上了!”
不明白的村民,忙問:“怎麼回事?”
青年一把抹去眼角的淚水:“城裏人都在說,這前些年的戰事都是因為她才挑起來的,甚至那西衛女皇為了長生不老,專門吸人血,還養麵首采陽補陰,你們說說……這樣的事是不是有違天理啊!”
村民大驚:“那不是妖怪麼?”
砰砰!
村長拿著拐杖,砸出地麵兩個深坑,蒼老而樸實的臉上含著怒意:“可別瞎說,誰不知道那女皇愛民如子?”
“不是瞎說,村長,你沒進城,裏麵都傳遍了!”
那青年恨恨的望著西方,仿佛能看見西衛的皇宮,恨不得衝過去殺了那妖孽一般:“外麵都在傳,要不是真的,怎麼城裏無緣無故的死了那麼多的牲口,我聽人說,不止是城裏,好多的城都發生了這樣的事,連別的國家都一樣,那麼多的地方,那麼多的牲口,沒災沒病的就猝死了……”
“這還不是她觸怒了上天?”
村長也沒了話反駁,畢竟這事實擺在眼前。
“這是天譴啊,老天發怒了啊!”
“聽說那女皇是個好皇帝,怎麼會……那上天這是什麼意思呢?”
“可不是警告她,不能再吸血害人?還是……還是……上天要收了她?”
眾人七嘴八舌,越說就越是離譜,到最後,有人抱著死去的牲口,大聲哭喊:“妖孽啊!如今這世道是越來越亂了啊,一年一年的戰亂就算了,這會兒妖孽當道,咱們哪裏有好日子過啊!”
自始至終,冷夏和戰北烈淡淡的看著,並未發表任何的言論。尤其是冷夏,在她的眼前大罵妖孽當道,她的唇角還掛著悠然的笑容,仿佛說的根本不是她一般。
一聲聲的哭罵聲響徹這小小的村落。
就連村長都已經半信半疑,轉身問戰北烈:“客人,你們是城裏來的,真有這事麼?”
不待他說話,冷夏已經挑了挑眉毛,淡淡道:“西衛女皇吸不吸血還說不準,如今都是謠傳,不過這個小哥也沒說錯,外麵的確死了不少的牲口。”
剛剛趕來的鍾蒼等人,聽見這話齊齊一趔趄,差點一頭栽進土地裏。
狂風三人一臉見了鬼,無語的抽著嘴角,小王妃啊,你這麼說,村民們不就更相信了麼?
鍾蒼的撲克臉也瞬間破功,眼皮子一跳一跳。
四人走上前來,聽著耳邊村民們一聲一聲的謾罵,那恨不得將西衛女皇扒皮抽筋的恨意,心裏盡都不是個滋味,這些村民沒有直接受過小王妃的恩惠,山高皇帝遠住在這窮鄉僻壤,隻能聽一些城裏百姓的風評,再加上一個村子裏受到了重大的打擊,言辭過分一些也情有可原,可是這麼眼睜睜看著他們辱罵自己的偶像,依舊咽不下這口氣。
閃電是最沉不住氣的,大喝一聲:“你們……”
剛說了兩個字,已經腦後一涼閉上了嘴,冷夏一個眼風掃過去,止住了他的反駁,看著百姓瞧過來的眼神,道:“今日我等來此借宿,正巧碰上了這等事,小小心意也算幫大家渡過難關。”
她又取出一錠銀子,塞進村長的手裏。
老村長抖著手,連稱不敢:“客人,你們先前給的就夠多了,哪有住一夜就給這麼多錢的……”
冷夏沒再多說,若是剛才那是錦上添花,此時卻是雪中送炭,她相信老村長也隻是客氣客氣,這關係到一個村子的生計,她們又明顯不是窮苦人家,沒有必要再推辭。
果然,老村長收起了銀子,村民伏地連磕了三個響頭。
冷夏和戰北烈對視一眼,朝給他們安排的茅屋走去,後麵跟著麵無表情的鍾蒼,和一臉鬱卒的狂風等人,閃電瞪著眼睛,小小聲咕噥著:“跪跪跪,跪你妹啊!剛才罵的又那麼起勁兒……”
冷夏搖搖頭,一直忍受著他沒完沒了的碎碎念,直到進了屋裏。
房間很簡陋,又極小,一床,一桌,一個凳子,甚至連個椅子都沒有,五個高大的男人站進去,已經差不多容滿了,不過倒是幹淨整潔的很,雷鳴點上蠟燭,瞬時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屋子。
淺淺的昏黃光暈中,閃電不忿道:“王妃,你剛才怎麼……”
戰北烈擺擺手,撇嘴道:“那個情形,即便解釋又如何?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村子,不到一百口的人,在整個大陸上又有什麼用?他們這會兒正激動著,要讓他們相信女皇不是妖孽,還不得費盡了唇舌。而就算真的他們相信了,相比於整個大陸上百姓的質疑,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幾人歎氣,自然也明白是這麼回事。
鍾蒼想轉個身,看了看這逼仄的茅屋,放棄了。
他道:“王妃,那麼如今怎麼辦,東方潤的目的是要將您妖魔化了,咱們知道可是百姓不知道,尤其是這天下間無緣無故死了的牲畜,就算是咱們解釋是寄元草,那種生僻的東西,估計百姓也不會相信的,畢竟……”
畢竟,這死的都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經濟來源。
就比如先前他們住的那間客棧,一下子死了十幾匹馬,他們是沒追究,卻總有客人要追究,這賠出去的就是一大筆銀子,說不準那掌櫃的未來的三年早起貪黑,都是白幹。
再比如這個村落,本就窮苦的很,靠就靠著這牲口為生,若是沒有冷夏給他們的銀子,這一個村子的人都要陷入饑荒。
以點看麵,以麵看全。
這天下間又會有多少這樣的事,東方潤這是一招釜底抽薪,徹底斷絕了百姓們的希望,讓他們即便不信,也要把這恨意轉嫁到她的身上,家裏死了麥子牲口的,恨!家裏沒死的,恐慌!整個五國都處於一個恐慌中,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輪到你,而這等時候,他們不能不信,也必須相信,在這怪力亂神的落後時代,妖孽,天譴,這等東西對他們的影響太大了。
若是西衛女皇死了,會不會從此以後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安居樂業,才是所有百姓們最希望的!
哪怕隻有一瞬的希望,也要試一試。
而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朝廷給出了補助,補償了百姓們的損失,這恐慌已經深入人心,這謠言已經在他們心裏埋下了種子,這一招,不可謂不毒辣!
更有甚者,若是大秦皇室的態度是維護,極有可能引起民間的動亂,這方方太平的日子,就要到頭了,而東方潤也斷定了,大秦必然是維護她的,他們不可能殺了冷夏以平民憤,而在這個時候,百姓的抗拒隻會越來越深,到時東楚出兵,便是一支正義之師。
打著除妖為民的旗號,來一場正義之戰!
冷夏輕輕的笑起來,那個城府深沉的男人啊,這一箭何止雙雕?
越是想,她越是要為東方潤喝上一聲彩,先前的謠言被她壓下,他再借著這個謠言更上一層樓,很好,這樣的對手,讓人興奮。
誰能想的到,在外麵聲聲唾罵恨不得淹了這西衛女皇的時候,她正在為了一手導演出這些的敵人喝彩,瞧著她眼裏的神色,鍾蒼和狂風三人齊齊退後一步,腳跟兒挨著腳跟兒,屁股貼著牆,力求離著現在看上去危險的小王妃,要多遠就有多遠。
劍眉一挑,戰北烈問道:“媳婦,你有辦法了?”
四雙耳朵悄悄豎了起來,雖然他們不知道爺為何這麼問,但是小王妃是誰?爺的媳婦,必定是爺最為了解。還有是誰?他們的偶像,至今為止還沒有什麼能難道她。即便如今的情勢已經發展到無法挽回,亂的驚心,他們也相信……
彪悍的小王妃,必定能解決!
柳眉飛的高高,冷夏詫異:“你怎麼知道?”
說完,自己先笑了,這六年來並肩攜手一路走過,沒有人比他們更親密,這親密不隻是行動上,也是心的貼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對方的所想所思。
她摩挲著下巴,點頭道:“有辦法了,還是方才那些百姓提醒了我,妖孽啊……既然東方潤要把我妖魔化,那麼……”
她賣了個關子,沒再多說,反倒是抱起雙臂,慢悠悠的倚在牆壁上,昏黃的燭火一跳一跳,影影綽綽的火苗投入她凜冽的眼底,那雙鳳眸中的光芒明明滅滅,幽亮的人不敢逼視。
已經多久了,沒見過小王妃這種鬥誌昂揚的彪悍勁兒了,自從有了小主子之後,小王妃就漸漸的變的更柔和,便是殺人也極少表露出從前那種骨子裏的,冰冷的嗜血的煞氣的模樣。
而如今,又再次見到了!
但凡看見這一幕的,戰北烈,鍾蒼,狂風,閃電,雷鳴,無一不在心裏為東方潤開始祈禱,他們已經不擔心了,腦子裏隻有七個字飄出來:東方潤,好自為之。
正幸災樂禍著,就聽冷夏含著笑意的嗓音,透著無與倫比的猖狂和傲然,淡淡道:
“總是處於被動,也是時候反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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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裏,流言以想象不到的速度飛竄在天下之間,慕容冷夏這個名字,一瞬從人人敬仰的西衛女皇,變成了臭名昭著的妖孽一隻,甚至有人拿出了她從廢物到驚采絕豔之間的對比,一個原本在天下間受盡唾棄的廢物公主,一夕之間的轉變未免太大。
本來這些傳聞就有根有據,甚至連上天都做出了回應,那些牲畜和莊稼的死,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如今,更是因為她本人前後的巨大反差,而變的越推理越覺得有理。
一時,人人喊打!
而其中,尤以原先的北燕地界和南韓的地界為首。
第一個地方,也是最早的地方,是南韓。
哦不,應該說是南韓以東北的部分地區,也就是蕭振乾一路將東楚打回老家的地區。
這一片的城鎮當初被東楚打下,沒有受過冷夏的分毫恩惠,也沒有參與過烈王和百姓共患難的時光,如今東楚還占據著兩座城池死守不放,在戰火侵蝕中的這部分地區,對於冷夏的恨意從謠言之始,就無法言喻。
戰爭是由她挑起,若非東楚皇帝愛慕她,若非她早早的潛入了南韓,若非她是個狐媚子勾引男人,他們南韓又怎麼會被三國圍攻,怎麼會滅國,怎麼會一直到現在都處於戰亂中?
而另一個地方,則是原本的北燕疆域。
有人忽然爆出冷夏製作的炸彈,當初喀達什雪山上的雪崩,雪山之下讓秦軍神出鬼沒的地道,和塞納城門外那爆炸引起的坍塌,這原本在北燕就不是什麼秘密,畢竟當初的事有太多的百姓和燕軍親眼看見過,然而那被壓下的消息在謠言四起之時,忽然被擺上了台麵作為了冷夏是妖孽的最有利證據之一。
想想看那炸彈的威力吧,即便在冷夏的眼裏那所謂的炸彈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然而在這冷兵器的時代,又哪裏是普通人能想象的出的,一瞬間,這炸彈已經被添油加醋,上升為了妖孽的妖法。
喀達什雪山作為北燕千百年來的屏障,一直被當地的百姓認為神靈保佑,雪山上有山神,這是每一個北燕人深信不疑的,而雪崩地道等等的瘋傳,在北燕引起了強烈的反抗,百姓遊行,聚眾,在衙門驛館等地的大門外鬧事,口號喊的齊刷刷:
殺妖孽!
口號的喊聲震天徹地,嚇的不少官員連大門都不敢出,在那冷到徹骨的地方,額頭上的大汗小溪般流淌,望著外麵的那架勢,仿佛這妖孽一日不除,就會引起山神震怒,降罪全人類。
而其他的地區雖然沒有這般的激烈,百姓的言語間也已經盡是咒罵唾棄,畢竟真正受過冷夏的直接恩惠的,真正與她麵對麵打過交道的,終歸隻是少數,剩下的百姓對她的印象,盡皆都是民間的口口相傳。
這種傳言本身就是最容易推翻的,也是最為脆弱的。
就拿如今而言,一個天下間牲口作物的忽然死亡,一個妖孽吸血意圖長生不老的傳聞,再加上那所謂的“炸彈”妖法,足以讓她六年來的努力付之東流。
在這個時代,沒有人不怕妖孽,沒有人不想太平,如果因為這個妖孽的存在,而讓天下間永無太平之日……
好吧,哪怕是一絲絲的可能性,他們也賭不起。
經曆了千百年戰火的百姓們,實在是怕了,哪怕你真的是個好皇帝,哪怕你並非紅顏禍水,你和我沒有分毫的關係,不是親近血緣,不是患難好友,那麼對不起,誅殺妖孽!
百姓口誅筆伐,一個個大喊著誅殺妖孽,一個個歎息著妖孽禍世,冷夏的存在,在經過了大半個月的人為推動後,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站到了天下人的對立麵。
而此時。
這隻妖孽正在東祈渡旁的城鎮上,慢悠悠的逛著街。
大半月的趕路,已經到了這名為蘇城的邊關,出了蘇城再往東便是渡口,而水軍衙門,就在蘇城和渡口的中間位置。
東祈渡毗鄰著楚海,在未正式的開戰前,常有海上的遊商在秦楚兩邊做著買賣,因而蘇城亦是極為繁華富庶,而此時的城鎮上,因為兩國間的膠著已經少有商人,百姓的眉宇間含著濃鬱的憂愁和浮躁,空氣中都是憎恨的氣息。
而某妖孽,正摩挲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看著路邊一個大人教育孩子。
“不準哭!再哭老子揍死你,賠錢貨!”
“哇——”
“你再哭,再哭讓西衛女皇來吃了你!”
“……”
小孩瞬間閉嘴,效果堪稱立竿見影。
那大人惡狠狠的說瞎話:“知道怕了?小心晚上被那妖孽女皇給吃掉!”
小孩嚇的連連擺手:“爹爹,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身後一聲聲“噗嗤”聲傳來,冷夏轉過身,看著笑的打跌的狂風三人,挑著柳眉慢悠悠道:“笑的時候小心點,指不定什麼時候……”
聳肩,微笑:“我這妖孽也吃了你們。”
三人立馬收住笑,仰頭望天當自己啥也沒幹。
麵前的小王妃一身男士袍子,頭發也綰成了男士的發髻,並未刻意的易容,若是仔細的辨認依然能看出女子的影子,不過舉手投足間那十足的爺們勁兒,再加上那分明不是偽裝的十足的悠閑,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人就是被百姓罵的體無完膚的那隻妖孽了。
三人搖搖頭,望著冷夏一臉的崇拜。
剛開始的時候,每每聽見這樣的唾罵他們都氣的跳腳,恨不得衝上去辯論一番,可是每次都被小王妃笑眯眯的給攔了下來,一臉的渾然不覺,還常常指指點點,和老頑童一起樂嗬嗬的品評著。
“唔,那邊那個,罵的最有創意,說我晚上會變身,碩大的尾巴抖出來,身上還有狐狸的騷臭味……”
某女嘖嘖兩聲,扯過戰北烈好奇問:“有麼?”
那滾刀肉的架勢,直看的他們哭笑不得。
然而時間長了,他們也學會了無視,甚至有的時候還拿來說笑兩句,不由得,對小王妃的佩服更是頂了天,天底下,就算是男子也沒有這般灑脫的,女兒家誰人不注重名聲,尤其是她的身份高高在上,被人這般汙蔑……
哪怕不哭哭啼啼,不一哭二鬧三上吊,或者食不下咽眠不安寢,最起碼也表現出一點兒憂鬱好不?
這整日裏悠然愜意的,啊喂,表現一下身為一隻妖孽的哀怨好不?
狂風閃電雷鳴,三人齊齊握拳。
偶像這身份,果真不是尋常人能幹的啊!
戰北烈攬住她的肩頭,聽著耳邊的謾罵聲聲,低低笑道:“媳婦,你猜現在皇兄他們,該是焦頭爛額成了什麼樣?”
冷夏一想,也笑了。
在他們這麼悠哉的時候,估計那狐狸,還有花千誰的,都要承受著莫大的壓力,西衛女皇的行蹤百姓不知道,可是朝廷在哪裏可清楚的很,雖然其他的地方不像北燕那邊,又是遊行,又是靜坐,甚至有幾處鎮子發生了小規模的暴亂……
但是經過烈王府的時候,大門前吐口唾沫,還是極有可能的。
再加上花千和他們的關係天下皆知,那娘娘腔現在,估計是連門都出不了了。
一點都不誇張,他們在來的一路上,就看見過幾次城守府和衙門門前,百姓圍著議論紛紛,將恨意轉嫁到了朝廷上,還有一次碰見個為她說好話的官兵,被百姓圍起來痛毆,這樣的事半個月來司空見慣了。
尤其這裏還是大秦,若是換做別的地方,估計更是誇張。
冷夏為認識她的人,暗暗抹了把汗。
鳳眸微微眯著,唇角含笑,嗓音卻極冷:“所以說,就算是為了他們,東方潤也不能放過啊!”
話落,她騎上風馳,揚鞭一甩,率先出了城門。
後麵眾人跟上,說說笑笑著,兩個時辰的時間,終於馬韁一勒,在齊刷刷的嘶鳴中停了下來。
正午時分。
太陽熱情如火,以強橫的姿態橫行在天上,蟬鳴聲嗡嗡響成一片,空氣中已經能聞到絲絲海的腥氣,一座高聳的門樓式建築,坐落在蘇城和東祈渡的正中,最上方一方巨大的牌匾,上書:海軍衙門。
冷夏和戰北烈跳下馬,並肩而入。
眼前豁然開朗。
空曠的院子中,和陸地上的軍營沒有分毫的不同,連綿的帳篷一排排鋪展開去,海軍的訓練並非在此,而是東祈渡的楚海內海域上,戰船亦是停泊在那邊,現在的軍營裏零零散散的能見到一些士兵,身著大秦的兵服頭上綁著白色布巾,皮膚曬的黑黝黝泛著紅,隻一看去,精壯又結實的身形下,很有那種生長在海邊人的灑脫樸實。
大秦戰神的到來,並沒有提前給予他們通知,自然,也就沒有人出來接待。
“王爺?”
一聲不敢置信的驚喜大呼傳來,遠方一個小兵明顯見過戰北烈,頓時跑上前行禮。
有一就有二,原本軍營中零零散散的士兵們,盡皆從帳篷裏趕了出來,一路上,但凡經過的人,無一不是驚喜的給戰北烈行了標準的軍禮,眼中的崇敬和激動無以複加,然而也無一不是在看到冷夏之後,猛然一個錯愕,然後緊跟著變成了幾分探究,幾分狐疑,幾分恍然大悟之後的憎意。
竊竊私語越來越多。
有的人甚至明目張膽的討論著唾罵著,擺出一副悄悄話的姿態,隻是那悄悄話的聲音卻大的沒有人聽不見,更何況是冷夏。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聽聞了消息,遠遠的圍攏來。
老頑童上竄下跳,笑嘻嘻的捋著胡子,豎著大拇指道:“這軍營裏的兵,眼還挺尖啊!”
冷夏聳聳肩,瞧著眾多將士臉上的神色,和緊緊握起的拳頭,仿佛如果不是戰北烈在這裏壓著,他們都要直接衝上來滅了她這妖孽,甚至還有幾分她這妖孽侮辱了戰神的憎惡。
鳳眸一挑,無奈的翻個白眼,回他:“能把那幸災樂禍,收起來不?”
老頑童一聽,一邊兒的眉毛簡直要飛起來:“那怎麼行!”
聽著這理直氣壯的回答,她無語摸了摸鼻子,堅定的認為繼續跟這老家夥討論,降低格調,有**份啊!
回頭瞅瞅呆呆跟著的愣子,搖頭大歎:“這一個屋簷下生活的兩個師徒,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愣子眼中閃過絲傲嬌,繼續發呆。
說笑間,已經走到了一個大帳的門口。
外麵圍著的滿臉敵意的士兵們,亦是越來越多,對一行人尤其是冷夏行著注目禮,戰北烈掀開簾子大步流星走進去,邊走邊吩咐道:“把副將找來。”
這間帳篷明顯是屬於戰北烈的。
即便他常年不在海軍衙門,帳內依然被收拾的整潔如初,處處都能看的出他的影子,剛硬的,霸道的,男人氣概的。
裏麵的擺設和陸地上的軍營帳篷亦是大同小異,不過多了幾分海域的氣息,門簾旁懸掛了一串串的貝殼,和軍刀弓弩還有諸如望遠鏡之類的海上作戰必備的東西,夏日的微風吹來,玲琅作響。
冷夏把玩著這些,很有幾分新奇,她拿起一隻望遠鏡,透過圓形的視野望出去,半響笑道:“唔,看的並不遠啊。”
而戰北烈則坐到了大案後,翻看著案幾上擺放的一疊疊資料,聽到她的話抬起頭,皺眉道:“說是千裏眼,恐怕有百裏就不錯了。”
某女無語的翻白眼,這落後的古代。
不一會兒,帳外傳來了有力的腳步聲。
數個副將掀開門簾,帶起一股彪悍的氣息,目不斜視走到大案前,鏗的一聲,行軍禮:“屬下參見王爺。”
戰北烈掀起眼皮,掃過進門的副將,點點頭,目光再次回到了手中的一卷卷資料,一邊快速的瀏覽著,一邊徑自吩咐道:“本王要在日落之前,看到全軍武器數據,戰船數量,等級以及所有配備!”
“是!”
“全軍所有將士的姓名,年齡,資曆,軍功,從軍履曆,以及入伍時間!”
“是!”
“全軍所有的……”
“是!”
“……”
“是!”
“將周圍所有分散的島嶼,港口,包括海域上的地形圖,準備的標識交給我!”
“是!”
“從明天起,全軍每天寅時起床操練,大戰在即,訓練加倍!”
“是!”
房間內靜悄悄的,隻有戰北烈的聲音,和副將的高聲應答,一聲一聲連貫的響起。
一係列的吩咐傳遞下去,沒有任何的置疑和詢問,有的隻是安排和服從,每一個副將回答之快之恭敬,完全可見在戰北烈的隊伍裏,軍令如山!
冷夏以手支麵,唇角勾著淺淺的笑意,看著此時身為一軍統帥的男人,一雙劍眉微微蹙著,棱角分明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吐出一句句鏗鏘有力的話語,此時的他在帳內並不耀眼的日光下,周身泛著霸道的凜然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