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西衛。
一大早,太陽初升。
在雄雞的打鳴聲中,李三振奮的從炕頭上爬了起來。
他住在偏遠的白雲村,世世代代務農為生,他家的麥子長的最高,後院裏的牛也最為壯實,在這窮的叮當響的村子裏,有田有牛卻是一方富戶了。而澆水施肥喂牛就是這一天起床的動力,想象著麥子向樹苗一樣長的高高,那牛越來越結實過幾日還可以配個種,哼著歡快的小曲兒就出了家門。
門口的柵欄外,平日裏懶洋洋趴著不動彈的大黃狗,今日亢奮的有些不對勁,連續高聲的刺耳的吠了幾聲,尾巴急切的搖擺。
不待李三走過去,已經呼的湊上來,一口啃住他的褲管兒。
腳下的力道猛烈,李三跟著朝後院走去……
這一看,可不得了!
“我的牛!”
“我的牛啊!”
宛如被雷劈了的表情,他不可置信的望著院子盡頭,窩棚裏躺在地上的牛,呆呆的站了半響,忽然發出兩聲聲嘶力竭的大吼,大哭著撲在了那頭牛的屍體上:“天殺的啊!”
院子外麵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村民們睜著睡眼迷蒙的眼睛,聞聲匆匆趕來。
“怎麼回事?”
“死……死了?”
終於看清了這情況的村民,一時不能接受的站在原地,忽然有人發出驚惶的大呼:“都是妖孽作祟啊!”
“最近不是……已經沒有這樣的事了麼?”
“作孽啊……怎麼咱們村子給攤上了啊?”
“這是那妖孽沒死,上天再次震怒了啊!”
一聲聲的大哭中,有人驚懼的朝四麵看看,攔住這些口無遮攔的人:“噓!說這些,讓外人聽見了,你們還想活麼?”
李三隻顧抱著牛的屍體,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我這就活不了了,可讓我怎麼活啊!”
那人一把扯住他:“別再說了,議論皇家,是要殺頭的!”
有人清醒了幾分,顫抖著望向已經僵硬的牛,不真正的看見牲畜死在身邊,都不會真正的感受到那種恐懼,那種因為妖孽作亂而令災禍降臨的恐懼。
沉默中,有人提議:“去城裏,賣了吧……”
白雲村在兩個小城的中間,極偏僻的地方,李三再悲痛也無法,這大熱天的可得趁著牛腐壞之前,賣出個好價錢,不然以後……
他二話不說,借了這村兒裏唯一的板車,將牛拖上去,大力推著蹬蹬跑走了。
這就是窮苦人和富人的區別,陪伴了多年的牛一夕之間死了,家裏的生計一夜斷了一半,富裕的人最先想的是傷春悲秋,而窮苦人家隻一眨眼的功夫,便可以做出最有利的抉擇,過慣了苦日子,沒有什麼比生存,更重要。
城裏的屠戶看他可憐,給了個好價錢。
他捶著酸麻著跑了整整一日一夜的腿,一瘸一拐的沿著原路返回,身後響起了有力而規律的,刀斧剁在案板上的聲音,李三苦笑著咧開嘴,露出兩排黃牙。
忽然,一聲驚奇的大叫傳來:“這是什麼?”
他轉頭,隻見屠戶三兩下的把牛肢解開,血淋淋的分屍現場,那肚子裏竟是有著一本竹簡!
竹簡被鮮血浸染的猩紅,屠戶使勁兒的拿抹布擦了擦,還能看出完好無損,上麵四個古老的字,他們這些粗人一個都不認識,不過隻看著,就能感覺到,很有幾分滄桑的感覺。
很快,周圍的百姓都聞聲圍了上來。
這牛的肚子裏有竹簡,可是個稀奇事!
百姓們熙熙攘攘越來越多,交頭接耳七嘴八舌,紛紛猜測著這竹簡上的字,有的說是妖孽再次惹到了上天,有的說是天神顯靈,說什麼的都有,卻總是離不開神鬼妖魔這等東西。
城裏不少有學識的人被拉了來,研究著這竹簡,最後皆是搖頭歎息,看不懂上麵的字。
人越來越多,最終幾乎全城出動,甚至驚動了官府,眾人紛紛圍攏起來想一睹這不知是神跡還是妖法的竹簡,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去,天空中白晃晃的陽光逐漸照的人燥熱難耐。
最終,城郊最為學識的大儒,被虔誠的請了來。
他捋著山羊胡子,踢著四方步,慢慢悠悠的撥開了人群。
在一眾百姓焦急又期許的目光中,他接過依然泛著紅的詭異竹簡,緩緩的並不確定的認著這古老到他也不算熟悉的文字,小片刻後,念出:“生——於——庚——辛——”
“生於庚辛?”
百姓急忙問:“什麼意思,後麵呢?”
大儒裏裏外外翻了翻,捋著胡子高深莫測:“後麵沒了,就四個字,生於庚辛!”
轟!
嘰嘰呱呱的討論聲響成一片,如沸騰的開水嗡嗡炸開。
就在城裏的百姓紛紛念叨著這四個字,還在七嘴八舌的猜測不解其深意的時候,同一時間,天下中的另一個地方,已經全城伏跪膜拜著另一個神跡。
大秦。
擠擠攘攘的人群,成千上萬如潮水一樣,一波一波朝著閑秋湖聚攏而去。
奔跑匆匆中,幾個亂七八糟的叫聲傳來。
“快去快去!”
“再不去就要散了!”
“如此奇觀百年難得一見!”
人流如潮,而後麵更是應接不暇,從各處街道湧出的百姓,黑壓壓的一片如烏雲般奔跑而去,不少好奇的達官貴人,坐著馬車夾在奔跑的行人之中,流向那長安城每一個百姓都熟悉之極的,閑秋湖。
夏日的風兒輕拂,層層蒼山的包圍中,垂柳棵棵依岸而舞,柳條柔軟的拂過水麵,留下淺淺的漣漪一圈一圈的暈染開去,在璀璨的陽光下波光粼粼,霎是好看。
然而此時此刻,沒有人有閑情欣賞這長安八景之一。
岸堤外一層一層的百姓足有萬餘之數,他們一排排的伏跪著,叩頭的聲音一下一下,看上去烏壓壓一片人山人海。而後方絡繹不絕趕來的人群,乍一見到這畫麵,先是呆了一呆,隨即一眼望到湖麵上,立馬和先前的百姓一般,虔誠的趴跪下去,跟著前麵的節奏開始磕頭,一邊磕一邊驚歎:“天降神跡啊!”
“這一定是……蒼天有旨意下達啊!”
百姓的驚歎聲中,將一聲清亮尖細如鳥啼的聲音淹沒,緊跟著,無數的鳥叫聲清脆如歌,沿著湖麵升起,直上九霄!
隻見一望無垠的閑秋湖正中,正有接近千隻的鳥兒盤旋不散,圍著水麵不斷的盤桓著,偶爾點水而過,偶爾雙雙嬉戲,偶爾羽拍柳條,忽然,自那一聲鳥啼之後,鳥兒仿佛擁有了神智一般,呼啦一下拍著羽翼,聚攏在一起。
有人大驚:“它們……它們……”
有人揉揉眼睛:“那是字啊!”
“群鳥齊翔,擺出了四個字啊!”
所有的人,無不屏息看過去,隻見那盤桓的鳥兒們,時聚時散,自在的在湖麵上嬉戲著,然而偶爾一聚時遠遠的看過去,可不正是組成了幾個大字麼?不識字的焦躁萬分,生怕錯過了上天的旨意,識字的苦不堪言,這古老的文字,他們懂得的並不多。
一片連呼吸都放緩了的靜默中,一個大儒的呢喃聲,清晰的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落——於——戊——己——”
在西衛的百姓,將那竹簡供奉起來,甚至連附近的多個城鎮都聞聲而來,隻為拜上一拜的時候,在大秦的百姓對依然徘徊的群鳥,伏跪叩頭的時候,將那四個字當做箴言一樣反複咀嚼的時候……
在北燕,同樣有一個神跡,獲得了百姓的頂禮膜拜。
喀達什雪山。
雪山之巔,終年被極冷的寒冰覆蓋的地方,是每一個北燕人心目中山神的住所,他們每日虔誠的登上雪山,在離著山頂一段距離的地點焚香禮拜,訴說著心中的願望。
年年歲歲,皆是如此。
而這個清晨,同樣的雪山,同樣的山路,同樣的寒冷。
百姓們穿著厚實的棉衣,遵循著他們千百年來的信仰,忍受著冰天雪地的寒冷,長龍般登上雪山,三步一鞠躬,七步一跪拜……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
一個百姓猛的跪了下去,連連朝著山頂磕頭,這不是一般的朝拜,他的臉上在起身的時候,呈現出無與倫比的激動。
眾人紛紛跟著看去,隻見那山巔之上,竟是無緣無故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座石碑!
一陣“撲通”“撲通”的跪地聲此起彼伏,最前方的百姓紛紛跪下,緊跟著後麵似是多米諾骨牌一般,轉眼間,純白的雪山上,跪了黑壓壓的一片。
那石碑屹立在冰雪中,寒風合著雪沫擊打在上麵,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隻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下方已經被大雪覆蓋了寸餘,四個深深印刻在石碑內的大字,在俯瞰天下的位置,如此的耀眼,如此的清晰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一雕一刻,古樸蒼勁中,透著一股神秘。
他們顫抖著,漸漸傳出了哽咽的聲音,山神終於給予了他們旨意了麼!
熱淚盈眶,每個人五體投地伏在地上,齊聲誦讀:
“鵲——起——壬——癸——”
同樣的,南韓。
夏日炎炎,炙熱的陽光烤著大地,暑氣蒸騰而起。
然而同時升起的,還有濃煙滾滾!
不約而同的每一個城鎮,皆有幾處林木自燃而起,騰騰濃煙在沒有任何星火的前提下,似一條烏壓壓的黑龍衝天而起,濃鬱的灰色彌漫著,這一整片天空都覆蓋籠罩。
南韓林木繁盛,夏季裏也常常出現這樣的事,對於南韓的百姓而言,並沒有什麼值得驚詫的,一旦有哪裏燃起一兩處,他們必定傾全城之力滅火,否則大火一旦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而千百年來,也一直是這麼過來的,大火極少會蔓延開來,從來沒有像這一次,竟是那麼多的地方,同時自燃。
舉目所看之處,整個南韓的地界,竟是處處濃煙滾滾,火光衝天!
百姓們驚慌失措,大喊著滅火的同時,忽然愣住了……
在濃煙嫋嫋升上天際之後,“劈劈啪啪”的燃燒聲忽然停止,那些火光中的林木竟是無端的熄滅了,隻在嗆鼻的煙霧散去之後,留下一團一團的黑色灰燼。
他們衝上前去,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有字!”
堆堆灰燼被一一掃開,不約而同的,一行上古的文字出現在眾人眼前。
有人輕聲念道:“聲——振——丙——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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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上的四國,對這神跡有驚有懼,有懵懂有迷茫……
而在東楚,卻是一片歡樂的海洋,大街小巷自發的掛上紅綢燈籠,這氣氛比過年還要喜慶,百姓口裏說的談的,皆是今早發生的一件大事。
一件喜事!
皇宮。
慈寧宮中,太後正坐在一方高椅上,手邊的茶盞冒著騰騰熱氣,一支安神香冉冉升起,淡淡的煙霧中,她的麵容依舊溫婉,一襲繡鳳宮裝簡單而華貴。
下方太監總管興奮的回稟,說的嘴都幹了。
她微微仰起頭,平淡的眉一蹙:“可是真的?”
太監連連點頭,眉飛色舞:“是真的!娘娘,您是沒瞧見啊,那巨龜的個頭喂,可不是能想象的出的,從海裏爬出來棲息在岸邊,驚動了不少打漁的百姓,後來他們一看哪,嘿!龜殼上竟然有字!”
他說著,像是親眼所見,滿目自豪。
“那字彎彎繞繞的,還有些像龜殼上自然生長的圖案,百姓們看也看不懂,不過都感覺不是圖案那麼簡單,看不懂字也知道,這絕對是神跡啊!越來越多的人聞聲圍上去,後來驚動了知府大人,就連朝中的大學士都趕了去,這一瞧可不得了,您猜猜那龜殼上寫的什麼?”
太後雖覺得新奇,卻無甚興致的擺擺手,執起案上的茶盞,輕輕吹著。
太監“哎呦”一拍大腿,激動道:“四海歸一!”
咣當!
茶盞猛然落地,青黃的熱茶濺了滿地,太後也顧不得隻一心盯著太監,眼中閃爍著激動的神色,確認道:“真的?”
太監一聽,招呼了幾個宮女來收拾,也不再管地上的碎片了。
他喜滋滋的應:“可不是真的麼!四個大字,四海歸一,喜事呢,天大的喜事!咱汴榮上下都傳遍了,百姓們振奮的啊,大街小巷上掛滿了紅綢燈籠,一個傳一個可是沒人不知道了!尤其是軍中,那更是士氣大振,這分明是好兆頭啊!”
“太後娘娘您想,怎的無端端的海中的巨龜爬上沙灘,無端端的龜殼上竟然有上古文字,這一定是神龜啊!蒼天下達了旨意,預示著咱們東楚,咱們皇上稱霸天下的日子,不遠咯!”
太監嘰嘰呱呱說個沒完,太後亦是欣喜的很,看向殿外仿佛隔著皇宮厚重的宮牆,也聽見了城外百姓一聲聲高呼的聲音。
“四海歸一,宇內皆臣!”
她點點頭,欣慰的笑道:“聽說前一仗打的,竟然還輸了大秦一籌,這下子,海軍的士氣定會被推向新的高峰!”
“那隻龜呢?”
“回娘娘,供奉起來了,供上了青龍寺的高台上,百姓正輪流的跪拜呢!”
又連著問了幾句,太監一一對答。
半響,她壓抑住情緒,又問:“皇上可有消息?”
太監訕訕的咳嗽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勸慰:“沒有,太後娘娘莫要擔憂,皇上做事有分寸的。”
溫婉的麵容忽的就沉了下來,原本還含著微笑的臉上,仿佛變天一般,含上了冰冷的怒意。一把將案上的東西掃到地麵,叮叮當當響作一片,她冷冷道:“有分寸……他的翅膀硬了,做什麼都不彙報給哀家了,這一失蹤足足三個月之久,好……好一個有分寸!”
即便心中有少許對於兒子安危的擔憂,但話語中更多的,還是從來掌握在手中的東西,忽然不再為她所控的戾氣。
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
當年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在這宮闈深深中扶持掙紮的日子,終究是過去了……
“稱霸天下的日子不遠了,到時候,皇上便是真正的天下霸主,哀家這個娘就更不必放在眼裏了!”
“娘娘莫要動氣,皇上……”
太監正要勸慰,她已經伸手打斷他的話,咬牙問道:“蓮兒呢?這也多少日子沒見了,保住了性命就不用給本宮請安了麼!”
“娘娘息怒,蓮公主還在軍中,聽說有皇上的密旨特許,不知忙於何事,已經多日不曾回宮了。”
同一時間,軍營。
東楚的海軍營帳,一座挨著一座向著遠方連綿而去,而最盡頭有一座極是神秘,即便是軍營裏的士兵,如果你職位不夠高,忠心度不受信任,也是絕對不知道那裏是作何所用,何人所住的。
從外麵極遠處開始,就三步一哨的安置了一個個的守衛,明樁暗哨數不勝數。
這裏,是禁地!
而此時,這神秘的營帳外,聚集了不少的將領,臉色紅潤歡欣鼓舞,目光定定的望著營帳的厚布簾,大氣兒都不敢出。
帳簾掀開一角,晶雕玉琢的女子盈盈步出。
一瞬,這滿目的陽光似乎都黯淡了下來,將領癡癡的望著營帳外走出的女子,神智已經盡數被吸引。
剪水的雙瞳在眾人身上掃過,蓮公主倨傲的抬起下頷,嗓音不含溫度:“都圍在這幹什麼?”
隻這一句,將領已經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紛紛上前稟報著清早的神跡。
一人問道:“公主,可要去看一看那神龜?”
她嘲諷的勾了勾唇,神色間頗有幾分冷夏的影子,同樣的一種自骨子裏透出的驕傲,這驕傲無關乎身份,無關乎地位,而是對於自己本身的一種自信,猖狂。
她淡淡道:“不必了,聽說第一戰,咱們的水師……”
將領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神色間恭敬萬分,原本這軍營裏的禁地是旁人在這裏的,他們知道的並不算多,隻知道皇上找了極多的能人聚集在這裏,自從皇上登基之前,皇室中的皇子公主一個個都因為先皇而殉葬了,這一直以來不顯山不露水的蓮公主,反倒被留了下來。
而這裏,也變成了蓮公主私有的地方。
他們並不知道這蓮公主何德何能,然而皇上卻對她禮遇有加,就衝著這個,將領的聲音不自覺的低了下來:“是,公主,和大秦的第一戰,咱們的水師敗了,大秦太過卑鄙,水鬼鑿穿了戰船底,待到咱們追擊的時候,他們已經跑了。”
她負著手,望向遠方軍營中,因著神跡呈現出的一派欣欣向榮的歡樂景象,再回轉頭看了看帳篷,仿佛透過厚重的簾子,看見了裏麵她這些日來的成果,成竹在胸的笑了:“一戰而已,待到皇兄回來……”
這一笑,再次引起一陣陣的抽氣聲。
隻見她向著大秦的方向望去一眼,以一種藐視一切的自負目光,轉過身,掀開布簾走了進去。
清風拂來,自其內透出股刺鼻的味道,合著一聲冰冷的呢喃,輕輕的被吹散了。
“可不是四海歸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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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清早。
日出東方,夏日的蟬鳴早早的響起,一片聒噪聲中,冷夏迷迷蒙蒙的醒來。
“大秦小兒,我東楚得到了上天的旨意,知道說的是什麼不?”
“四海歸一,咱們東楚一統天下的日子不遠咯……”
“有那樣一個妖孽存在,大秦氣數已盡啊!”
身邊床榻上戰北烈已經不見了,隻聽外麵聲聲震耳欲聾的叫嚷,被微風吹拂送到了軍營,冷夏眉頭一皺,這聲音忽遠忽近,明顯是在極遠的地方,她喚道:“狂風。”
門外三個腦袋探進來。
冷夏招招手:“怎麼回事。”
三人跐溜躥了進來,閃電撇著嘴,憤憤道:“王妃,淩晨的時候東楚再次發起了進攻,爺怕吵醒你,點了支安神香。”
冷夏輕笑起來,兩軍正在交戰,那這一聲聲的呐喊,就是從楚海傳過來的了,這裏距離那邊足有小半日的路程,竟然傳了這麼遠,可想而知東楚的海軍,此時有多麼的亢奮了。
一抬頭,就看見三雙亮晶晶的眼睛。
狂風三人好奇不已,五國的情形都是小王妃直接飛鴿吩咐了各地的負責人,他們三人並沒有直接參與,於是乎,對於這些各地的神跡,一個個抓心撓肝的納悶。
冷夏聳聳肩:“別問我,我隻交代了要什麼樣的效果,將每一句話傳書給他們,剩下的都是他們自己想的。想來那飛鳥群翔,是無影找了會馴鳥的能人,石碑倒是容易的很,鍾遲可以在喀達什雪山巔安置一個機關,牛腹藏竹簡就更好辦了,隻要那屠夫演技夠好手法夠快便是……唔,海龜刻字,這個倒是極有創意。”
不由得,她想起了幾年前有過一麵之緣的鍾默,這事極為機密,必定是他親手包辦的,那個老成沉穩、少言寡語的男人,要抱著隻巨型大海龜,在它的背上刻字……
嘖嘖嘖,這畫麵,太有喜感了。
狂風三人同時想到了,嘴角一抽一抽的,為鍾默鞠了一把辛酸淚。
“奴家聽到了!”
一聲百轉千回的軟糯語調傳進來,妖媚的腦袋探進帳篷,眨巴著狹長的眸子,一個媚眼瞬時飛出:“奴家聽到了,原來你耍詐!”
冷夏笑眯眯的活動著手腕,劈劈啪啪的筋骨聲嘎嘣嘎嘣脆,響的門口的娘娘腔見鬼的睜大眼睛,撒腿就準備朝外溜……
“聽到了,就要滅口!”
斜斜的睨去一眼,冷夏一聲令下,狂風瞬間把他拎住,不費吹灰之力,提溜起這張牙舞爪胡亂撲騰的弱雞,和雷鳴閃電哼哼獰笑著,大跨步朝拉住簾子的內間去滅口。
一邊兒走,一邊保證:“王妃,咱們辦事您放心!”
花姑娘喳喳叫:“冷夏你沒人性啊!奴家千裏迢迢來看你,你把我丟給三個男人,奴家一黃花大閨女……啊,不要打臉!雷鳴不要打奴家的臉……啊!閃電你要是敢把臭烘烘的襪子塞進奴家香噴噴的嘴裏,奴家就……呃!唔唔唔唔……”
端起桌上擺著的粥嚐了一口,冷夏咂咂嘴吧,雖然已經冷了,不過味道倒是不錯,該是戰北烈親手熬的。
她笑語晏晏:“禍從口出啊!”
內間一陣撲騰的聲音傳來,不一會兒,咻咻咻!
三個人影捂著褲襠飛衝而出,一臉的驚恐欲絕,活像碰上的變態色魔的黃花大姑娘,邊跑邊吆喝:“王妃啊,咱們想滅口,卻擋不住丫的鹹豬手啊!”
眨眼的功夫,人已經消失在了帳篷內。
冷夏眨巴眨巴眼,敬佩的望著三人消失的速度,再將更加敬佩的目光,投向了內間。
花姑娘慢悠悠的走出來,翠綠的長衫衣襟敞開著,隨著走動滑下肩頭,露出大片白皙的前胸,腳踝上的鈴鐺叮叮響的清脆,那刺眼,那聒噪……“噗噗”吐出嘴裏的臭襪子,他一臉哀怨的歎氣:“奴家才摸了兩下。”
噗……
一口噴出嘴裏的粥。
冷夏想著方才那仨人捂著的部位,嘴角連連抖動,這坑爹的東西,真下的去手!
狂風三人前腳飛出了門,後腳,小十七蹦蹦跳跳的進了來。
眉眼彎彎,小家夥笑嘻嘻:“娘親,閃電叔叔們,怎麼了?”
冷夏歎氣,換上最為真誠的笑容,自然不會告訴她兒子那三個笨蛋奉命去滅口,反倒被花姑娘給非禮了,這麼猥瑣不純潔的事可不能說出來禍害她兒子,尤其在看到某個娘娘腔欲言又止的興奮麵容時,一個警告的眼風嗖嗖飛過去。
她回:“唔,他們急著出去看看外麵的戰況。”
小十七不疑有他,轉向花千:“花姑姑,你也在呢?”
不待花姑娘激動的迎上去捏他小臉兒,某小孩已經撲進了娘親的懷裏,告狀:“娘,妹妹被二叔叔霸占了!”
冷夏驚奇:“誒,他不是在養傷麼?”
那日戰北烈驚恐得知“半個兒子”的事,大吼著滅口追了出去,不知是對閨女的爆棚占有欲發作,還是看愣子不順眼這麼多年積攢的怨氣發作,總之那天某男品爆發了,向來和愣子打個平手的大秦戰神,竟然追著他揍了個花開爛漫。
慕大神醫斷了胳膊骨折了腿兒,極淡定的“哢嚓”兩下給自己扭了回來,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揍了自己一頓的男人,然後邁著呆呆的步子,回去養傷去了。
而這件事,在某個男人美滋滋的揍爽了之後,也算是揭過去了。
自然,前提是他把閨女搶了回來。
而今天,戰北烈去海上指揮戰役,竟然她閨女又被搶走了?
不由得,冷夏想到了青龍寺大師的話,半個兒子……
冷夏歎氣。
就見某小孩癟著小嘴兒,弱弱對手指:“是妹妹自己爬過去的……”
冷夏望天。
這邊還不待她崩潰,那邊十七繼續說:“妹妹好霸道的,都不讓別人接近二叔叔……”
冷夏捶桌。
好吧,這閨女果然是她和戰北烈的娃,這一點上像極了她爹,占有欲爆棚,另一點上也像極了戰北烈,看中喜歡的,出手快準狠!
這才六個多月啊,就把……給定下了。
一邊的娘娘腔笑的花枝亂顫,冷夏惡狠狠的瞪去一眼,陰森問:“拓跋呢?”
笑容頓時止住,花千哀怨的瞄她一眼,冷哼哼絞著手指:“那人,竟然說去找阿宣決鬥!奴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哦不對!”
狹長的眸子刷刷飛媚眼,笑的真誠又無辜:“奴家是擔心你,所以來看看!”
冷夏懶的搭理他,已經預見了大秦財神的慘狀。
莫宣好像不會功夫啊,一個武功高強的壯漢,去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決鬥,她幸災樂禍的眯起眼:“嘖嘖嘖……”
“阿嚏!”
遠在千裏之外,被一個壯漢一腳踹開皇宮禦書房的門,衝進去就是一頓胖揍,揍完了甩手就走全皇宮的守衛都抓不到,最後氣的暴跳如雷差點連小金算盤都掰斷了,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小白臉,惡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臉上青青紫紫疼的直抽抽,他嘶嘶呼痛,躺在床上咬牙道:“別讓本公子逮著你!”
現在的某財神,滿腦子都是把那高大的男人扒皮抽筋的爽快畫麵,自然不知道,後來逮著了拓跋戎之後,得到的……
還是一頓胖揍!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
而此時,冷夏瞧著花姑娘千嬌百媚的模樣,那妖媚的麵容含春帶笑,眸子閃啊閃,裏麵春光蕩漾麻酥酥讓人雞皮皺起,就知道這人明顯在傲嬌。
嗚——
帳外起尖銳的汽笛聲,一聲聲的呐喊再次傳來。
小十七不爽的撇撇嘴,五歲的他已經懂了那唾罵中的意思,雖然見娘親好像並不在乎,但是心裏依舊陰沉沉的,憋了一肚子鳥氣。
冷夏摸摸他柔軟的頭發,把兒子攬到身邊。
嗓音柔軟:“罵不了多久了,趁著現在有的聽就聽聽,有些罵的還蠻有創意。”
噗嗤一聲,某小孩笑了。
磨蹭到冷夏身邊,趴在她的雙膝上,小腦袋聽話的點了點。
一陣香風撲麵,花千的腦袋探過來,好奇的盯著她瞧來瞧去,納悶問:“真不介意?”
花姑娘嘴上說的是生氣離家出走,長久以來的友情亦是真真切切,心尖兒一時變的暖融融,似一團棉花般柔軟了起來,遠方戰北烈正在指揮戰役,這裏兒子靠在膝頭以稚嫩的行動安撫著她,麵前朋友笑的一臉賤兮兮,眼中的關心和真誠卻做不了假……
親情友情愛情,全都有了的她,會為了幾句流言蜚語鬧心麼?
外麵的大罵聲不斷,順著風兒飄渺的傳了來,她淡淡的勾了勾唇,豐潤的唇瓣開啟燦爛的弧度,那笑容看在了解她的花姑娘眼裏,絕對代表著危險的訊號,花千一個激靈,隻從這笑中,便已經預見到了,東楚樂極生悲的畫麵。
她伸個懶腰,慢悠悠的呢喃道:“笑到最後才是贏家,這會兒讓東楚激動去吧,有他們哭的時候……”
==
東楚的確要哭了。
在開始的興奮頭過去之後,幾天的時間在暗衛的宣揚中,足以讓天下人都得知了一個消息,原來不單單是他們一個小地方出現了神跡,整個天下間的神跡無處不在,在某一天同時出現。
牛腹藏有竹簡,湖上百鳥盤旋,雪山突現石碑,林木自燃成灰,巨龜殼上含字。
如此方方種種,分明是神人手段!
而無一例外的,這些神跡皆帶著一段四字的古老文字降落,每一個地方的不盡相同,那內容初初看上去似是而非,便是當世大儒也不能理解其深意,然而卻又仿佛有種規律在其中,能連在一起,連成一句,畢竟五句話中,有四句都帶了天幹。
生於庚辛,落於戊己,鵲起壬癸,聲震丙丁,四海歸一。
就這麼著,這被認為絕對是上天的旨意的二十個字,成為了上到官員才子,下到販夫走卒,每一個人每天每時每刻反複琢磨的內容,所有的百姓不論是大秦西衛還是東楚,盡皆祈望能參透天機。
這一日。
桃紅柳綠,赤日炎炎。
在以文人才子輩出的東楚,京城汴榮的一處茶樓內。
砰!
一聲巨響,終於有人一拍桌案,仰天一聲大呼:“老朽終於參透了!參透了!”
一桌的茶碗被掀翻,落到地麵響起瓷聲連連,碎片四濺中,滿堂人被驚悚了小片刻,忽然有人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猛的擠了上去,急切的問道:“快說說,到底什麼意思?”
那人年逾古稀,胡子花白,手捧著一本古書,顫巍巍的合上。
他激動萬分,胡子一抖一抖:“古語有言,庚為斧鉞之金,辛為首飾之金,一陽一陰,一剛一柔,卻是同主西方;戊為城牆之土,己為田園之土,同主中方;壬為江河之水,癸為雨露之水,同主北方;而丙為太陽之火,丁為燈燭之火,同主南方。”
有人不解:“何意?”
“這其中天幹,說的就是天下間的四個方位啊!”老先生說完頓住,看著眾人有的恍然,有的迷蒙的臉,眉頭惋惜的一皺:“而那二十字神跡,分明說的就是西衛,大秦,北燕,南韓……四國。”
砰!
又是一桌被掀翻,一人驚詫:“沒有東楚?”
老先生看著一個個痛心疾首滿含期待的麵容,無奈的搖了搖頭。
“沒有東楚?說的……根本不是東楚啊!”
“這神的旨意難道是把東楚給摒棄在外了麼?”
“不會的,東楚得到的旨意是四海歸一,是你弄錯了吧!”
似是因為自己被人質疑,他的臉上有明顯的不悅,怒目而視,深入解釋道:“老朽非但沒有錯,還已經參悟了,這四句話裏說的可能是什麼人!”
“什麼人?”
“這二十讖言是天幹地支,若是配上東西方位,這天下隻有西衛女皇符合,生於西衛,落於大秦,鵲起北燕,聲震南韓,想當初的西衛公主,一朝和親落根大秦,在北燕一戰中炸地道、奪格根,可說名聲鵲起,之後成為西衛女皇迅速撅起於五國,而真正將這名推至頂點的,便是在南韓的千裏追逃中,以四百人對陣十萬大軍的壯舉,真正的聲振寰宇!”
一句句的分析有條有理有根有據,在靜的針落可聞的大堂內,轟轟響徹著……
所有人的震驚無以複加,如果真的是引指西衛女皇,那麼最後一句,是說她將一統四海麼?
茶館內一時寂寂無聲,所有人陷入一種失望之中。
不止是失望,這幾乎可以說是絕望,在以為東楚能夠一統五國之後,竟然得到了這樣的消息。
忽然,有人站出來,大聲質問:
“那這天下間,最近幾個月來的牲口猝死,又要怎麼解釋?”
“不錯,那分明是妖孽作祟,采陰補陽,吸食人血!”
“這樣的妖孽怎麼配一統五國?”
一片亂哄哄的質疑聲中,有人自問自答,小聲呢喃道:“莫非……不是因為那個女人是妖孽,上天降罪懲罰?”
那人說完,忽然又抱著腦袋,極其悲哀的蹲了下來,一臉恍然的喃喃自語:“若真是這樣,西衛女皇將在最終一統天下,那麼如今東楚挑起了戰亂,妄想和女皇抗衡,豈不是和天命相悖?”
眾人一驚。
老先生驚恐長呼:“難道前些日子的牲口猝死,根本就是上天對不自量力的東楚發出的警告,而非是西衛女皇?”
這一聲大呼,在嘈雜的茶樓中,竟是分外清晰!
如一縷春風般,迅速飄蕩至東楚的每一個角落,甚至蔓延至天下,無聲而無微不至的席卷著……
神字含義被解開,並且有了別的解釋的消息。
各地百姓在聽到後,心情各是不一。
東楚的百姓中,沒有人願意相信,然而他們不能不信,前四句經過分析之後,所說的的確確就是西衛女皇,他們的歡呼聲忽然熄滅了,每一個興奮的臉上全部僵住。那已經不是失望了,甚至是絕望,這天下間牲口猝死,上天的懲罰,竟然是因為東楚發兵而引起,而這二十字讖言,不是明擺著說明,東楚這一戰會敗麼?
和上天作對,人力永遠渺小。
他們默默的將大街小巷的紅綢燈籠收起,喜慶的顏色被替換下來,一切回複了以往,甚至,更低迷。
而其他各地的百姓,則是更願意相信後來的這一說法,相比於東楚將一統天下,他們也更願意相信這個一統的人是西衛女皇,若是最終的霸主是東楚,那麼不是預示著天下將會再次陷入一場,混亂而慘烈的戰役麼?
沒有人希望有戰爭。
之前對冷夏的唾罵,便是起於她引起了各國之間的紛爭,而如今亦是相同,這二十讖言越是傳,就越是逼真,在四國中百姓口口相說,就仿佛上天親自托夢,在他們耳邊說的這話一般。
而原本的又是吸血又是采陽補陰的妖孽,一瞬變成了一統天下的神女!
百姓自發的做了冷夏的長生牌,供奉在家中日日參拜,完全相信了她是神女的這一論調。
對於這件事,大秦和西衛的朝廷沒有多言,隻是同時各自發出了一張皇榜。
幾天的時間,皇榜張貼在了每一個城鎮中的大街小巷,確保每一個百姓皆能看見,其上一句多餘的解釋都沒有,甚至沒有為冷夏多分辨上一句,條條款款,皆是冷夏這六年多來,為天下所做的一切。
一切,用真相說話!
五國大典時,北燕太子鮮於鵬飛欺壓百姓,冷夏為民請命。
燕楚之戰時,各國流民四散逃亡,冷夏親赴流民之中,為他們解決住所生計。
匪患蔓延時,冷夏的手下弑天,在大秦各地剿匪,讓百姓恢複了安然的生活。
國庫空虛時,她將剿匪所得,一分未私藏,全部捐入國庫,用於民生所需。
初初登基時,頂住壓力推行科舉製,讓寒門學子看到了曙光,尋到了出路。
西衛穩定時,何永生欺壓良善,冷夏曾當著全城百姓,鞠躬道歉。
秦韓之戰時,帶領著大軍和糧草支援昭城,解了當地無米無糧之困。
尋回寶藏時,無私將所有的銀子分給兩國,為民搭橋修路葺房減免賦稅。
……
當這一條條,一款款,被百姓聚攏圍繞著,輕聲誦讀出來之後,天下間的聲音都消失了。
有人默默流淚,有人高聲痛哭!
當事實擺在麵前,他們才開始自醒,原來是他們錯怪女皇了,原來這麼多日子,說了那麼多詆毀唾罵的話,做了那麼多中傷她的事情,都是錯的!女皇是神女,是受上天旨意來拯救他們的菩薩,這些年中做了那麼多那麼多的事,一件件盡皆是為了百姓,為了他們……
百姓們默然了,紛紛散去,為自己那無恥的自私的行為和想法,感到羞恥。
他們回到家中,對著長生牌跪地叩首,這一叩中,不再僅僅是先前對於神女之說的敬畏。
更多的,是真心的愛戴和尊崇!
冷夏的威望,在這一刻,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一切,發生在天下間的事,冷夏沒有直觀的感受,她一直呆在軍營裏並未出去,而軍營中的改變卻是實實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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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清早。
清亮的號子聲響起,軍營中再次進入了訓練的狀態。
冷夏醒來時,戰北烈依然不在身邊,這些日子他起早貪黑,疲於奔波在東祈渡和軍營之間,東楚和大秦又小規模的交戰了幾次,雙方都沒有占到太大的便宜,但是總體來說,還是東楚略勝一籌。
自然,她如果想見他,還是可以出去陪著的。
不過,但凡她一出現,就會聽見東楚那邊瘋狂的奚落聲,和大秦這邊惱羞成怒的目光,雖然這些不痛不癢的反應,影響不了她,但是也不至於明知道不受待見,還非要出去招人嫌棄。
這不是找虐麼?
所以冷夏這段日子,一直持續著一個狀態,陪著兒子在大帳裏玩,玩累了睡,睡醒了吃,吃飽了再陪兒子,如此循環往複,倒也清閑的很,尤其是十七那個小鬼,別提多歡樂了!
要問閨女呢,她家閨女明顯更喜歡那呆子,小小年紀占有欲爆棚,遺傳了戰北烈絕對的霸道,不到七個月的姑娘已經知道呆子是她的了,旁人別想接近,尤其是母的,哪怕是軍營裏麵一隻母鴿子,都是重點提防對象。
深深為自己的閨女汗顏一把,冷夏伸個懶腰起床。
眼前白影一閃,一個小小的身子已經撲進了懷抱,將兒子抱起來,掂了掂,“十七,又重了!”
五歲的小十七眉眼彎彎,摟緊了娘親的脖子,笑眯眯回:“十七長大了。”
心裏想的卻是,身體長大了,小鳥也大了麼?
唔,要找個時間仔細觀察觀察。
冷夏自然不知道,他兒子心裏這詭異中帶著點猥瑣的想法,更不知道父子倆某次裸裎相對的洗澡之後,某小孩就極為關注他的小鳥,盼星星盼月亮想著小鳥長大,在某男麵前揚眉吐氣。
若她知道,一定飛奔到東祈渡去,一腳把那男人踹進海裏去。
讓他遊都遊不回來!
和十七一起用了早膳,就被他神神秘秘的拉了出去,某小孩笑眯眯一臉高深莫測,美其名曰:娘親,十七帶你去看戲!
冷夏莞爾失笑,也不推辭,跟著兒子出去看大戲。
唔……
遠遠的一棵大樹上,某個翠綠的娘娘腔被倒吊在樹頂上,一頭秀發垂的倍兒直,在地上掃帚一樣掃來掃去,身邊的男人倚著大樹,沒事兒伸手推他一下,秋千一樣來回蕩著……
某姑娘花容失色,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一眼瞧見遠遠走來的冷夏倒影,咋咋呼呼:“好姐妹,救命啊!”
啪!
一彎刀敲在他腦袋上,男人瞪眼:“老實點!”
見花千終於老老實實,委委屈屈的癟起嘴,他轉頭看向冷夏,上下掃過一眼當做招呼,繼續折磨麵前的人型掃帚。
戰十七稀奇的瞄著他,小跑著上去問:“拓跋叔叔,他們見了娘親都問好不好……”
那意思,怎麼你不表示一下關心呢?
腳尖又踢了人型掃帚一下,聽見耳邊哇哇大叫,心情瞬間變的無比舒爽,拓跋戎哈哈大笑:“你娘那彪悍的女人,老子早就見識過了,幾句流言蜚語而已,不算事兒!”
小十七想了想,貌似還真是這樣。
他娘還整天拿那些唾罵,當笑話說呢……
於是決定原諒他,又邁著小短腿兒噔噔兩步跑回冷夏身邊,仰起小臉兒道:“看妹妹。”
看完了好戲,接著去看妹妹,冷夏欣然接受。
經過花姑娘的時候,飄給他一個慰問的小眼神兒,母子倆踢著正步就走了,恨的某個娘娘腔破口大罵,紅豔豔的雙唇一張,嘰嘰咕咕一連串的三字經飆出來,罵了足足半刻鍾都不帶重樣的!
拓跋戎毫不留情一腳踹出,翠綠的屁股上頓時多了個四三碼的鞋印。
終於,老實了。
走的老遠的冷夏,回頭微微一笑,奸詐之極的挑眉:“你摸狂風他們瘋狂吃豆腐的那天,我就提醒過,禍從口出啊!”
娘娘腔怒:“什麼叫瘋狂吃豆腐,奴家一人就摸了兩下,你不能冤枉……嗷!”
“奴家說錯了!”
“口誤口誤,別打臉啊喂!”
“啊啊啊……冷夏你這個陰險的女人!”
聽著後麵含著哭音兒的大呼,某女一聲口哨吹的歡快,合著某個娘娘腔的嗷嗷叫,一齊飛上雲霄。
帳篷外麵已經少有士兵了,所有人都集中在東祈渡的海上訓練,冷夏沒想到,十七說的看妹妹,是去沙灘上看,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她也無所謂,反正從來也沒有想要躲著什麼,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驕陽似火,暑氣逼人。
炙熱的陽光灑在海灘上,細沙閃爍著金子一般的光芒,極是炫目,鼻端海的味道吹拂,耳畔浪的聲音澎湃,連著心情都不由得飛揚了起來。
今日秦楚休戰,其實自從神女之事在天下間傳揚開始,東楚就極少再挑釁了,老老實實的夾起了尾巴,便是出戰過那麼一兩次,亦是士氣低迷的很,聽著這邊反擊的內容,臉色憋的漲紫漲紫,直接成了豬肝。
遠遠的可見海軍訓練熱火朝天,一聲聲呐喊鏗鏘震天。
忽然,聲音越來越弱,片刻後全部消失了。
戰北烈站在大軍前,劍一般的眉毛皺起,見一個個士兵目不轉睛的盯著後方,跟著轉頭看去,這一看不得了,眉毛頓時飛了起來:“媳婦,你怎麼來了?”
遠遠走來的女子,墨發高束,麵容絕美,一身白衣在炙熱的陽光下,似一株冰雪中傲然而立的出塵寒梅,那清亮的眸光緩緩的掃過,渾身有如在山泉中沐浴一般的清涼舒暢。
忽然,頓在戰北烈的身上,她歪著頭,淺淺的笑了。
每天吃飯睡覺的清閑日子,讓她麵色紅潤,身姿也豐腴了少許,看上去嫵媚而柔和,見著戰北烈亮晶晶的鷹眸,冷夏極有眼色說瞎話:“想你了,來看看。”
某男樂嗬嗬。
忽然,又不爽了。
老子看媳婦就罷了,這全軍數十萬的將士都盯著他媳婦,算個什麼事?
看就看吧,還看的連訓練都忘了,呐喊都停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叔可忍,他嬸子也不能忍!
猛吃飛醋的大秦戰神,一張俊臉頓時黑了,在這烈烈陽光下嗖嗖冒著冷氣兒,讓數十萬揮汗如雨差點中了暑的大軍,齊齊舒爽的呻吟了一番……
一個激靈,冷夏頓住了步子。
想想那畫麵,數十萬的大老爺們,一聲齊刷刷的呻吟,該是有多驚悚!
壓下胳膊上騰騰立起的汗毛,忽見眼前閃過一影子,一人越過戰北烈,衝上前來站定在麵前,之後開始眼眸四閃不看她,腳尖畫圈圈,抬頭望太陽,身側的手掌不住的攥住鬆開,屁股扭來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