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應了轉身出去。呂昭容忙起身笑道:“這樣怎麼敢當呢。畢竟靈犀帝姬是娘娘所出,身份尊貴。”

我忙笑道:“姐姐客氣了。不要說姐姐的淑和,敬妃姐姐那裏的朧月雖是我生的,卻一直勞煩敬妃姐姐撫養著,還有端妃姐姐那裏的溫儀,在我心裏都是一樣的。胡昭儀的和睦帝姬我也一樣疼愛,隻不過人家金貴,我不敢露出來罷了。隻是憑她再怎麼金貴,長幼有序,自然是姐姐的淑和帝姬最尊,隻可恨內務府那幫奴才一徑地狗眼看人低,倒叫姐姐傷心了,也是我的不是,沒有早早知道。”

呂昭容道:“哪裏的話呢,我心裏也是把娘娘的朧月和靈犀看得如親生一般,隻礙著娘娘位份尊貴,又日日操心宮中大小事宜,怕著那起子小人說我一味巴結,反而妨了娘娘的聲譽。”

我微微蹙眉,歎息道:“外頭的閑話本來就多,還盼昭容姐姐向從前那樣待我才好。我出宮那幾年,朧月雖養育在敬妃姐姐膝下有她疼愛,可是明裏暗裏受的委屈也不少,敬妃姐姐也不能一一護過來,聽說昭容姐姐也看顧了不少,要不然哪裏有朧月的今天。我還沒謝過姐姐呢。”這番話說得推心置腹,呂昭容本就是直心腸的人,更是大為所動。

呂昭容道:“那幾年朧月帝姬苦,娘娘也苦,總算如今好些了,還要操心這個操心那個,也是難過。”

我點頭道:“還是姐姐明白我的心,尤其是咱們這些做母親的,費的心思更多更難。姐姐從前如何看顧我的朧月,今日我對姐姐的淑和也是一樣。隻怕不能回報萬一罷了。”

呂昭容心腸觸動,低頭傷心道:“皇上雖然給了她一個‘鸝’字,但終究在妃位,從此高我一頭,也隻能任她壓製了。我一個人老珠黃的人還怕什麼呢,隻是可憐了我的淑和。算算年紀淑和也十五了,等上兩年便要下降。若被我這個不中用的母妃連累了,她麵上也無光。”

我有心安慰她,笑盈盈起身,拉了她的手,道:“本該早恭喜姐姐的,方才姐姐興衝衝進來,倒把我也哄得忘了。皇上今日吩咐了,大封六宮時要進姐姐為欣妃,為三妃之首,姐姐可高不高興?”

呂昭容大喜過望,一時之間倒有些愣住了,口中訥訥道:“是聽說了要大封六宮,隻是位份未定,真如娘娘所說麼?”

“從前立九嬪的時候讓姐姐屈居在安昭媛之後,我心裏不舒坦了好幾年。今日皇上要給鸝妃封號,我就順嘴提了一句,姐姐的淑和是皇上的長女。皇上便有了這道恩旨。”我微笑看著她,“鸝妃再得寵也蓋不過您是三妃之首,姐姐可安心了。”

呂昭容喜極而泣,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嚶嚶泣道:“在宮裏頭熬了這麼些年,沒想到還有封妃出頭的一日。”她盯著我,“娘娘不是與我玩笑吧。”

我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封六宮,過幾日就有旨意下來。如今叫我先擬了名冊來看。恭喜姐姐了。”

呂昭容感激涕零,“若非有娘娘眷顧,我何來今日呢。”

我忙扶了她起來,笑道:“咱們姐妹,還要這樣客氣麼?最要恭喜端妃姐姐,馬上可要改口稱呼端貴妃了。”

呂昭容一怔,連連頷首笑道:“正是呢。這個宮裏端妃姐姐資曆最深,也是最苦。封貴妃是應該的,咱們都心服口服。”

正說笑間。卻是槿汐進來,雙手空空如也,道:“方才內務府小揚來回,除了皇上日常要用的血燕外,其餘都沒有了。”

我聽她說話間有些氣息不順,便問道:“前兩日還說送了幾十斤血燕來,我和皇後、太後宮中統共都沒拿多少,怎麼就一下子就連送人的份兒都沒了。”

槿汐答了聲“是”,道:“原本是還有的。方才太後宮裏拿了些去,皇後娘娘宮裏又吩咐了,說是回過皇上的,鸝妃娘娘有孕在身,血燕這樣滋補的東西要盡著她吃,所以剩下的全送去了景春殿。”

呂昭容驚訝道:“血燕?那是正一品的四妃與帝後之尊才能用的。她的封妃之禮還沒呢,怎麼就先用上了?這樣子是還沒生呢,若生下來了,可不知道要怎麼寶貝才好了。”

我擺擺手道:“姐姐,由著她去吧。”說著皺眉,“隻是我難得想對淑和盡盡心,竟也不能了。”不由得幽幽歎了一聲。

這一聲歎息倒引起了呂昭容無盡感慨。槿汐道:“方才小姐和昭容說起趙飛燕,倒叫奴婢想起《漢書》裏頭一句話。”

我正一正髻上鳳釵,幽幽點頭道:“我知道你要說哪一句,趙飛燕姊妹從自微賤興,逾越禮製,浸盛於前。班大家說的是從前,反而叫我們如今的人也心有戚戚焉。”

呂昭容低頭細細一想,苦笑道:“趙飛燕一旦得勢,縱橫後宮殘害妃嬪,漢成帝一味寵幸她,竟連親生骨肉被殺也不理會。皇上雖不至於這樣糊塗,可她這個樣子,哪怕我成了三妃之首仍要讓她三分。”

我亦愁雲凝在眼角,“血燕是沒有了,槿汐,去取些茯苓膏來送與呂昭容吧。”

呂昭容恨恨不減,柳眉橫起,道:“我偏不服她,娘娘可要拿個主意呀。”

我隻是愁眉不展,槿汐上前道:“昭容娘娘是知道的,一則是皇後的主意,二則娘娘要忙大封六宮的事分不開身,娘娘可要為我們娘娘在後宮的娘娘小主麵前分辯呀。”

呂昭容點頭道:“我自然明白。”說著也不等槿汐拿了茯苓膏來,又一陣風似的往燕禧殿方向去了。

我見她走遠,方靜靜笑道:“隻怕呂昭容現在已經恨煞了鸝妃了。若敏妃那裏知道,怕也要生好大的氣。”

槿汐垂手道:“呂昭容是個熱心腸,又是直腸子經不得激,但分寸是知道的。她一向心直口快,有什麼話對旁人說反而直接明白。娘娘處在這個位置上,有些話不方便說也不能說,借她的口倒很不錯。”

我用指甲撥著碗裏的茶葉,慢聲道:“我請旨讓端妃為貴妃也是這個道理。難得她心思細,出手又利落。”我心念一動,霍然想起一事,“皇後已經不耐煩鸝妃了,真是可喜可賀。”我笑著踱到妝台前,打開了胭脂盒子補妝,道:“皇後賜了那麼多血燕給鸝妃,也不知鸝妃能不能消化得了呢?”

槿汐微微垂下眼簾,道:“娘娘也覺得皇後不是真心疼惜鸝妃麼?”

胭脂嫣紅如血,凝在指尖仿佛一朵顏色最純正的紅梅,紅得盈盈欲滴。我薄薄化開了拍在臉頰上,淺淺的紅色如飛在天際的一片紅霞,輕薄甜香。我笑道:“就如這胭脂一樣,拍得薄可以暈臉,濃可用來點唇。皇後真心要賞鸝妃,大可不必那麼顯眼,一日一日命內務府送去就是了。這樣一下子全給了她,反而叫六宮非議。”

槿汐拿著篦子為我細細篦著頭發,徐徐道:“這才是皇後厲害之處,一則讓她不要趁著有身孕得寵忘本,二來與鸝妃為敵的人不少,鸝妃恩眷愈多,後宮中人愈對其側目,為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一定會緊緊依附皇後這棵大樹。不過,看來她們之間的嫌隙恐怕也不淺呢。”

我對鏡自照,緩緩向槿汐道:“去把六宮的妃嬪名冊拿來,我要好好看一看怎樣大封六宮呢。”